苏婉宁攥着钢笔的指节微微发白,笔尖在离婚协议末页晕开一小团墨迹。落地窗外此起彼伏的烟花炸裂声,将这栋市中心豪宅衬得愈发冷清。
结婚五载,在外人眼里她拥有让所有主妇艳羡的人生——上市集团掌门人丈夫,国际幼儿园里聪慧过人的宝贝儿子。可只有她清楚,这袭华美袍子下爬满虱子:陆萧淮心里始终住着抹不去的白月光,连她豁出半条命生下的骨肉,都迫不及待想换个母亲角色。
"啪!啪!啪!"
三连响的烟花在夜空绽开,苏婉宁垂眸凝视手机屏幕。陆萧淮的讯息准时送达:"临时应酬,小宝让秘书先接走了。晚些带他去江边看烟花,你早些休息。"
她摩挲着无名指根的戒痕,突然嗤笑出声。应酬?怕是陪那位归国白月光共度良宵吧。自从薛妙踏着香奈儿高跟鞋重新杀入这座城市,他们父子俩就变成了准时报时的钟摆——永远在薛妙出现的场合精准摆动。
客厅墙上那幅巨型全家福刺得她眼眶发酸。照片里陆萧淮西装革履抱着儿子,大掌还虚扶着她的腰,父子俩分别在她左右脸颊印下亲吻。当时摄影师夸他们是"模范家庭典范",此刻想来何其讽刺。
手机突兀震动,薛妙发来段视频。镜头从下往上扫过男人笔挺的定制西装裤脚,最终定格在交握的两只手上——薛妙中指上那颗粉钻鸽子蛋,在烟花映照下几乎闪瞎人眼。
"新年快乐!"三重唱响起时,陆萧淮侧脸线条前所未有的柔和。他附在薛妙耳畔的低语被夜风送来:"往后岁岁年年,我都不会再缺席。"
苏婉宁关掉视频,听见自己心口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原来不是冰山不化,只是暖阳从未照向她这侧。哪怕新婚燕尔时共度纪念日,他也不过在她额头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附带句例行公事的"辛苦了"。
"咔嚓"
玄关传来开锁声。陆萧淮看见蜷在沙发里的身影,明显怔忡片刻。余光扫过餐桌上纹丝未动的年夜饭,男人眉峰不自觉拧起:"大过节的摆脸色给谁看?"
五岁孩童蹬掉小皮鞋,故意在瓷砖地面踩出刺耳的"嗒嗒"声。陆然经过她身边时突然驻足,盯着她残缺的右手尖叫:"丑八怪!只有三根手指的怪物!"
苏婉宁本能地将右手藏进袖口,断指处隐隐作痛。这是生陆然时大出血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孩子刺向她的利刃。而那个本该护她周全的男人,始终冷眼旁观。
"嘭!"
儿童房门被摔得震天响。陆萧淮这才施舍般开口:"除夕夜讲究个团圆喜庆,你非要扫兴?"他瞥见满桌凉透的菜肴,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愧色,"小然还小,你当妈的让着点。"
苏婉宁把玩着离婚协议,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是该团圆,所以明天去墓园看爸妈,记得穿素点。"她特意咬重"爸妈"二字,看着男人瞬间铁青的脸色,慢悠悠补刀:"毕竟下个月,咱们就该称呼彼此陆先生、苏小姐了。"
陆萧淮猛地扯松领带,价值六位数的袖扣刮过青瓷汤碗。叮铃哐啷的碎裂声里,苏婉宁抱着协议转身。这个堆满她衣物的更衣室,倒成了她最后的避风港。
门外传来男人暴怒的质问:"你非要把妙妙扯进来?"苏婉宁倚着门板轻笑,五年婚姻里她扮演了太久完美主妇,差点忘了自己本就是带刺的玫瑰。
锁舌扣上的刹那,她听见客厅传来花瓶坠地的脆响。无所谓了,从今往后,她再不用收拾任何人的烂摊子。
2
晨光初绽时分,苏婉宁已梳洗完毕。她站在衣帽镜前整理着找出的黑色职业套装,镜中倒影里的女人面容苍白如纸,倒真应了今日祭奠的景。
刚踏进客厅,陆然端着半碗粥故意撞过来。瓷碗与肩胛骨相撞的闷响中,米汤顺着西装裙摆蜿蜒而下,少年恶劣的讥笑刺破晨雾:"晦气东西。"
苏婉宁望着这个被宠坏的继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暴雨夜叩开名师家门时的寒意又窜上脊背,那时她高烧到意识模糊仍死死攥着推荐信。如今想来,那些呕心沥血的栽培,竟敌不过薛妙几句枕边风。
"道歉。"她攥住少年手腕,声线冷得像淬了冰。陆然从未见过继母这般模样,惊惶退后半步又强装凶狠:"巫婆!中世纪就该绑火刑架!"
"啪!"
响亮的耳光声震得水晶吊灯微晃。陆然左脸迅速浮起红痕,他捂着脸尖叫:"你敢打我?!"前排驾驶座的陆萧淮猛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如暴怒的雄狮般压过来。
"苏婉宁你疯了?"男人将儿子护在身后,领带因剧烈动作歪向一边,"谁准你动小然?"
"我是他法定监护人。"苏婉宁甩了甩发麻的掌心,六年婚姻里她第一次用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陆总若不满意,大可换个人当陆太太。"
后视镜里映出男人骤然紧绷的下颌线。陆萧淮突然想起昨夜归家时,玄关留的那盏孤灯。他探手从储物格摸出个丝绒盒子,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甩到后座:"纪念日礼物。"
苏婉宁被砸得皱眉,拾起打开的瞬间,呼吸凝滞。TR品牌去年下架的滞销款,主钻周围密镶的碎钻像廉价的糖霜。而昨夜视频里薛妙炫耀的那枚,是TR全球独款的"永恒之眼"。
"陆总这手空手套白狼玩得漂亮。"她阖上盒子扔回后座,六年间收到的所谓"惊喜"次次都是展柜尾货。原来那些阴晴不定的冷暴力,那些"不懂浪漫"的推脱,不过因为心上人另有所属。
车载广播突然插播紧急新闻,陆萧淮瞥了眼屏幕便猛打方向盘。苏婉宁冷眼看着他接起电话时瞬间柔和的眉眼,那声"妙妙"像把生锈的刀剜进她耳膜。
"公司有急事。"男人扯松领带,方向盘打满直接调头,"你自己上山。"
苏婉宁望着窗外飞逝的墓园指示牌,突然笑出声。大年初一抛下父母坟茔去会情人,这份深情倒叫她这个正牌妻子成了笑话。她降下车窗,寒风卷着枯叶拍在脸上:"陆萧淮,你可知墓园离这还有五公里?"
“陆萧淮,那山上墓碑下面,是你亲生父母,公司有什么天大的事,大年初一,比生养你的人还重要?”
3
陆萧淮被苏婉宁的犀利言辞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他们好歹生你养你,替我捎带手扫个墓能要命?二十八岁的人了,连打车软件都不会用?"
往日他虽惯常板着张棺材脸,却总会在冰层下留三分体面。哪怕憋着火气,也会先确保她安全到家。
苏婉宁没再接这茬,推开车门时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金属碰撞声在雨幕里炸开,惊得路边野猫窜进灌木丛。陆萧淮方向盘一打,尾气混着雨水溅了她满腿,黑色轿车眨眼消失在盘山公路拐角。
手机在呢子大衣口袋里震动,薛妙的信息像条毒蛇钻出来:【赢你这种蠢货真没意思。】
六个字看得她胃部痉挛。往上翻聊天记录,全是对方夜以继日的挑衅短信。从前她总被气得彻夜失眠,现在却能平心静气敲下:【提前恭喜陆总新婚大喜。】
离婚冷静期还剩二十八天,她太清楚陆萧淮会如何迫不及待把白月光扶正。这祝福发自肺腑,毕竟亲眼见证渣男贱女把日子过成鸡飞狗跳,可比看他们岁月静好有趣多了。
薛妙果然被这句祝福戳了肺管子,消息轰炸接踵而至:【不要脸的贱货!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早就是陆太太了!】【真当萧淮把你当回事?他连你断了两根手指都嫌恶心!】【知道小然怎么说吗?她说要放火烧死你这个老巫婆!】
最后这条让苏婉宁指尖发凉。六岁孩童嘴里吐出的恶毒诅咒,像把生锈的刀慢慢绞进心口。可这痛楚转瞬即逝,她面无表情点开免打扰模式,把手机塞回包里。
雨丝混着山雾打在脸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墓园挪。管理员老张见她独自前来,递伞时欲言又止:"陆先生没陪你来?"
"他忙。"苏婉宁接过白菊,熟门熟路找到那方合葬墓。照片里的夫妻俩永远定格在三十岁,陆父还穿着笔挺的西装,陆母旗袍上的牡丹开得正艳。
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车祸恍如昨日。当时她和陆萧淮刚相亲见面,他偏要带薛妙来宣示主权。陆父开着新买的奔驰,陆母在副驾上热络张罗,她和薛妙挤在后座。变故发生得太快,转弯处冲出的渣土车撞碎所有伪装。
生死瞬间她本能拽过陆萧淮,飞溅的铁片却削断了她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剧痛袭来前,她看见薛妙打开车门仓皇逃离的背影。
病床上醒来时,陆萧淮眼睛肿得像核桃,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我们去领证。"后来她才知道,他把父母之死全算在她头上。可时光最擅长和稀泥,不知何时起,他们竟也过了两年蜜里调油的日子。
"爸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白菊放在墓碑前,雨滴在照片上蜿蜒成泪痕,"陆萧淮的白月光回来了,你们在天上也该安心。"
山风卷起花瓣拂过她苍白的脸,像是故人在叹息。下山时雨势渐大,等她冲到市区,全身衣物已能拧出水。商场玻璃幕墙映出她此刻模样:湿发贴着头皮,妆容花成调色盘,活像刚从臭水沟爬出来的水鬼。
命运总爱开黑色玩笑。玻璃内陆萧淮正切着牛排,对面薛妙拿着餐巾给陆然擦嘴角,温馨画面刺得她眼眶生疼。从今早分别到现在,他连个问候短信都没有。
浸水的手机固执地拨出号码,餐厅里响起突兀的铃声。陆萧淮瞥见来电显示,眉心挤出川字纹,修长手指直接划向红色按键。屏幕熄灭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脏坠地的声音。
雨幕中她蹲下身,SIM卡被扔进积水坑,像片飘摇的落叶。二十八天后,她终于要挣脱这团烂泥般的生活。
4
夜幕低垂,苏婉宁蜷缩在羽绒被里,将裹身毯又拽紧几分。渗入骨髓的寒意却如跗骨之蛆,在她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制造晕眩,后颈的冷汗浸湿睡衣领口,忽冷忽热的体温差搅得她昼夜颠倒。
不知第几次从混沌中惊醒,她强撑着酸软四肢摸索下床。当指尖触到电热水壶刹那,天旋地转的失控感骤然袭来,玻璃内胆在瓷砖地面炸裂的脆响里,滚烫水珠顺着小腿蜿蜒而下,绽开片片绯红蔷薇。
冷水冲刷的刺痛让她短暂恢复神志,可浴室瓷砖的凉意刚渗入毛孔,眼前便炸开万千星子。再次睁眼时,消毒水气味刺入鼻腔,监护仪的滴答声敲打着耳膜——她竟在急诊室熬过了生死线。
"舍得醒了?"讥诮男声刺破消毒水味的寂静。陆萧淮颀长身影堵在病房门口,剪裁合体的深灰西装裹着禁欲气息,此刻却因紧绷的下颌线平添几分戾气。他大步流星逼至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揪起她病号服领口:"现在玩命都玩出花样了?上次割腕假戏没做成,改淋雨发烧博同情?"
苏婉宁被勒得窒息,苍白的指尖死死扣住床沿。断续的呛咳声里,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的脸转向窗外霓虹:"陆总怕是误会了,我只是淋着暴雨从城郊墓园走回来,体力透支才……"
"爸爸!"破门而入的童声打断解释。陆然像头暴怒的小兽冲进来,对着输液管就是一脚:"妙妙阿姨在楼下等半小时了!你这老巫婆连打车钱都舍不得花?电视里都演烂的苦肉计!"
薛妙适时倚在门框,香奈儿套装裹着弱柳扶风的身段:"萧淮,要不我先打车回去……"话音未落便扶着额头往下滑,陆萧淮立即旋风般转身,打横抱起那抹娇影时,羊绒大衣下摆扫过苏婉宁挂点滴的手背。
"别白费心机。"冷冽声线混着消毒水味刺入耳膜。苏婉宁盯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突然轻笑出声——原来他根本不是专程来看她这个正牌妻子。
"您先生对您真好。"换药的年轻护士满脸艳羡。苏婉宁抚过无名指上的婚戒,铂金戒圈早已嵌进肿胀的指节:"那是我的丈夫、儿子,和他们的朱砂痣。"
小护士药棉差点掉地上,转瞬叉起腰:"我就说那女的装模作样!全身上下就脚踝擦破点皮,非要把急诊科检查单开成满汉全席!"
苏婉宁望着窗外梧桐新芽,忽然轻快地笑出声。这一周住院时光,竟比过去三年婚姻更鲜活。
出院那日春雨绵绵,苏婉宁独自站在医院台阶伸了个懒腰。雨丝拂过脸颊时,她恍惚看见二十岁那年的自己——那个抱着珠宝设计稿在陆氏大楼外等七小时的倔强女孩。
推开尘封的婚房大门,满地碎玻璃折射着冷光,狼藉如他们破碎的婚姻。她将未拆封的香云纱旗袍、限量版玩偶,连同崭新珐琅锅具,整整齐齐码成三座小山。楼下独居的张奶奶推着买菜小车上来,乐呵呵全数接手。
衣帽间空出大半,唯余一件驼绒大衣和几件基础款。苏婉宁的手指拂过保险箱暗格,那本蒙尘的珠宝设计手稿正在里面沉睡。当年她可是能让巴黎时装周点名要设计稿的新锐,直到嫁给陆萧淮。
"苏婉宁?"玄关突然响起磁性男声。陆萧淮带着浑身酒气闯进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颈:"听说你今天出院……"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空荡荡的衣帽间,喉结滚动两下:"这些……都不要了?"
苏婉宁正往28寸行李箱装设计稿,闻言头也不抬:"陆总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关心垃圾分类?"她拉上拉链的瞬间,瞥见无名指戒痕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像道褪色的伤疤。
5
苏婉宁的眸光骤然凝结成霜。
这个男人真是把扫兴刻进了骨子里。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萧淮大步流星跨到衣帽间门前,望着空荡得能听见回声的房间,原本酝酿好的质问像鱼刺般卡在喉间。他扯着嘴角冷笑出声:"行啊,新剧本玩得挺溜?今天出院都学会封锁消息了,想让我良心不安?"
"现在连家具都开始清仓大甩卖,玩离家出走的戏码?苏婉宁你幼不幼稚?台阶都递到脚边了还不懂得见好就收?"
苏婉宁连反驳的欲望都被浇灭,只是用冰棱般的视线刺向他:"说完了?"
简短的三个字,像一盆冰水将陆萧淮的怒火浇熄半截。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突然觉得某种东西正在失控。就连在医院撞见薛妙时,她都安静得像团空气,更遑论像从前那样追着查岗。
要知道往日但凡他身边出现雌性生物,这位正牌女友必定如临大敌。更别说上次为着薛妙的事,两人差点把屋顶掀翻。可此刻她平静得像潭死水,仿佛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
不对,这绝对是她欲擒故纵的新招数!
陆萧淮眼底泛起讥诮,自说自话地盖棺定论:"苏婉宁你变了,以前虽然黏人得烦,至少还有几分鲜活气,现在倒好,整个一木头美人。"
苏婉宁依然用平静无波的眼眸回望,红唇轻启:"你所谓的鲜活,是指无原则包容你所有越界行为?"
"果然还在闹别扭!都八天了,你气性怎么比太平洋还宽?"陆萧淮像是抓住把柄般,语气陡然强硬起来。
这次苏婉宁连眼神都懒得施舍,自顾自整理着设计稿。陆萧淮却误以为她心虚,冷哼着抛下狠话:"那你慢慢生闷气,我这周都不回来了。"
说罢当真玩起失踪,整整七天未踏足婚房。
苏婉宁乐得耳根清净,有条不紊地清空所有生活痕迹。待到元宵佳节,偌大的房子只剩一组沙发和摇椅——恰巧都是薛妙在社交平台晒过的同款。
自从摔碎手机后,她索性过起极简生活,打算撑过这段过渡期再重启人生新篇章。此刻她正将闲置物品打包送往慈善义卖,特意选在跨区的公园摆摊,生怕遇见熟人。
"婉宁姐?真巧啊!"娇滴滴的声线刺破喧嚣,薛妙挽着陆萧淮的胳膊款款而来,陆然紧跟其后。
陆萧淮本欲发作,看清摊位上的物品后瞳孔骤缩:"苏婉宁,你疯了吗?把这些家居用品都拿出来卖?"
"我的限量版跑车模型!"陆然眼疾手快扑向展台,却在触碰瞬间被苏婉宁用设计稿压住手腕。
"陆小少爷记性真差,这可是我自掏腰包买的收藏品。"她慢条斯理地如数家珍,指尖划过水晶相框,"这个镶钻画框,那个复古万花筒……"
抬眸对上陆萧淮震怒的视线,她笑得云淡风轻:"说来好笑,这些可都是你们当年嫌土的破烂,我做公益有什么不对?"
陆萧淮盯着某个相框浑身僵硬,声音带着颤:"婚纱照相框为什么是空的?"
"空着?"苏婉宁故作惊讶地眨眨眼,"这架子不一直空着吗?"
"苏婉宁!"陆萧淮额角青筋暴起,却被薛妙突然挽住胳膊的动作打断。
"婉宁姐你别误会,萧淮只是舍不得这个家……"薛妙嘴上说着示弱的话,身体却紧贴着陆萧淮摆造型。
苏婉宁被这波操作气笑,利落地收拾摊位:"二位慢走,你们这出恩爱戏码害我损失惨重,我可得换个清净地儿继续摆摊了。"
6
夜色渐浓,苏婉宁扛着沉甸甸的布袋转身离去。巷口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陆萧淮始终没有追出来的迹象,这倒也在她意料之中——毕竟有薛妙那朵解语花在侧,他哪还有闲暇顾及其他。
城南旧货市场的铜锣敲过三响,苏婉宁才拖着发软的腿从摊位起身。最后一批旧书被收破烂的老汉称走时,天幕已染上墨色。今儿是正月十五,整条街都飘着汤圆香,烟花在夜空炸开七彩光晕,她却像被隔绝在透明罩子外,冷眼看着万家灯火。
拐过两条街就是"蓝调时刻"酒吧,霓虹招牌在暗夜里泛着幽蓝的光。这处据说是文艺青年的乌托邦,她曾跟陆萧淮提过想来看看,却被他皱眉训斥:"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是良家妇女该去的。"此刻她望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推门而入。
预想中的喧嚣并未出现。暖调射灯在砖墙上投下光斑,驻唱歌手抱着木吉他低吟浅唱,空气里浮动着威士忌的醇香。她选了最角落的卡座,刚要了杯金汤力,舞台聚光灯突然大亮。
"各位晚上好!"主持人敲了敲立麦,"在这个团圆的日子,我们请回了一位特别的故人——"
幕布掀起时,苏婉宁正抿着杯沿的柠檬片。薛妙一袭白裙款步而出,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光。当那道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时,她握杯的手指蓦地收紧——陆萧淮今天穿了件深灰呢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一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真命天子的。"薛妙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望向台下,"那天有醉汉闹事,是萧淮替我解了围。"她眼波流转,泪光在睫毛上凝成星子,"他说会护我周全,这句话我记到现在。"
起哄声浪中,陆然突然从观众席窜出来,使劲推搡着父亲:"爸你快上去啊!"陆萧淮被推得踉跄两步,常年冷峻的轮廓竟浮起可疑的红晕。苏婉宁窝在皮质沙发里,看着台上台下相望的两人,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亲一个!亲一个!"
潮水般的喊声里,薛妙突然扭过头,目光精准地刺向角落。那抹胜利者的微笑让苏婉宁如坠冰窟,胃里突然翻涌起灼烧感——方才那杯酒此刻才显出后劲,她踉跄着扶住桌沿,却见陆萧淮的视线突然越过人群,直直撞进她眼底。
夜风裹挟着寒意钻进衣领,苏婉宁裹紧驼色大衣疾走。后巷的砖墙渗着潮气,她刚要摸手机叫车,身后突然响起黏腻的脚步声。
"美女,一个人喝闷酒呢?"
鸭舌帽檐压得很低,男人身上散发的酒气令人作呕。苏婉宁刚要闪避,手腕就被铁钳般的大手攥住。绝望如潮水漫过胸腔时,她突然扯着嗓子嘶吼:"陆萧淮!"
破空声骤然逼近,男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可预想中的痛击并未到来,反倒是巷口传来娇滴滴的抽泣:"萧淮,我脚好疼……"
薛妙单脚跳着扑进男人怀里,精心描画的眉眼此刻楚楚可怜。陆然从阴影里窜出来,叉着腰怒骂:"爸爸快送妙妙阿姨去医院!这老巫婆活该被教训!"
苏婉宁感觉血液在瞬间凝固。她望着陆萧淮打横抱起薛妙的手臂,望着那道决然转身的背影,突然低笑出声。夜风卷着烟花残屑扑在脸上,竟比眼泪还要滚烫。
7
陆萧淮总能突破人类道德的下限认知。
"看来你指望的那帮废物朋友不会来救场了。"满脸横肉的变态男狞笑着逼近,劣质香水混着汗臭在逼仄巷弄里发酵。苏婉宁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从牛仔裤兜里摸出钥匙串,金属齿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去死!"随着变调的嘶吼,钥匙尖端直插对方右眼。皮肉撕裂声混着惨叫炸响,变态男挥舞着血葫芦似的拳头扑来。苏婉宁像暴风雨中的芦苇般踉跄,却总能在拳脚间隙找到反击角度——当那团肥肉躬身捂裆时,她劈手夺过掉落的手机,110三个数字几乎要按碎屏幕。
"苏小姐?这附近没接到报案啊。"出警记录仪蓝光映着警员公式化的脸。苏婉宁盯着对方制服第三颗扣子,突然扯了扯裂开的嘴角。果然,连系统都默认某些人的特权。
急诊室荧光灯白得刺眼,值班护士倒吸冷气:"姑娘你这抗击打能力堪比特种兵。"苏婉宁望着缠满绷带的右手笑而不语,那些年职场倾轧练就的心理防线,可比皮肉伤结实多了。
凌晨三点的老式小区静得渗人,苏婉宁拖着残破身躯摸黑上楼。指纹锁"咔嗒"声惊醒了满室寂静,玄关感应灯骤亮时,她下意识用青紫的手臂挡住眼睛。
"又在演苦情戏给谁看?"陆然抱着游戏机倚在门框,十四岁少年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苏婉宁闭眼靠在沙发里,鼻腔里还残留着医院消毒水味:"要拿什么赶紧,我累得连呼吸都费劲。"
陆萧淮的鳄鱼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回响。他盯着沙发上面目全非的女人——颧骨肿得发亮,指甲盖翻起三个,却连声呻吟都欠奉。本该是避风港的男人突然感到荒谬,他们的婚姻何时腐烂到连伤口都成了沉默的控诉?
"爸你看她!故意弄成这样博同情!"陆然突然把游戏机摔在茶几上。苏婉宁疲惫地掀起眼皮:"需要我跪下道歉吗?因为搅黄了你的亲子晚餐?"
"道歉收好。"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现在能让我安静地死会儿吗?"
陆萧淮抓着车钥匙摔门而去,半小时后拎着药店塑料袋返场。碘伏棉签在茶几上窸窣作响,苏婉宁在消毒水气味中睁开眼:"黄鼠狼给鸡拜年?"
"苏婉宁你属刺猬的?"男人突然将棉签掼在桌上,碘伏在玻璃面溅开褐色泪痕,"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您那颗心早八百年就腌入味了吧。"苏婉宁扯过毛毯蒙住头,鼻腔涌上铁锈味。多可笑,这个男人总能在她伤口结痂时精准补刀,比如此刻提起酒吧重逢的薛妙。
凌晨两点的手机震动像催命符,陆萧淮盯着屏幕没接。直到陆然举着手机光脚跑来:"妙妙阿姨说找你有急事!"防盗门合上的瞬间,苏婉宁终于允许自己坠入黑暗。
再睁眼已是暮色四合,浑身骨头像被卡车碾过。苏婉宁扶着墙挪到楼下便利店,转角处忽然掠过黑影。金属刺入腹腔的痛感如此真实,她低头看着汩汩涌出的鲜血,耳边传来薛妙夸张的尖叫。
"萧淮我怕!"妆容精致的女人像树袋熊挂在陆萧淮臂弯。行凶者趁乱补刀后逃之夭夭,苏婉宁望着那道逐渐模糊的背影,突然想起结婚时司仪问"无论疾病健康都愿相伴吗"。
原来答案早写在七年前的暴雨夜,当她抱着高烧的陆然冲进医院,却收到陆萧淮"在应酬"的短信时。
8
苏婉宁在医院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医生皱眉说明情况:“你本来伤口就没好利索,现在又挨了两刀,要不是路人及时送你来医院,你只怕早就大出血死了。下次身体不好就让家人照顾你,别一个人冒险了。”
路人送医?
当时陆萧淮就在对面,他在干什么?
苏婉宁回想起之前在酒吧那晚,苦笑着对医生摇头:“我没有家人了。”
“苏婉宁,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还有脸赖在陆萧淮身边。”
不知何时,薛妙站在门口,双手抱臂,满脸得意。
她看上去毫发无损,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走进来:“昨天我就是装晕了一下,萧淮都顾不上你,直接把我送来了医院。我要是你,早就和他离婚了。”
“你就是靠这种厚脸皮在他身边赖了这么多年的吗?”
“苏婉宁,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命还挺大的嘛。”
薛妙一字一句,满是嘲讽和轻蔑。
她以为苏婉宁会被激怒,但她错了。
苏婉宁现在心如止水。
面对薛妙的挑衅,苏婉宁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既然头晕就要多休息,装晕也要装得像一点,别哪天被他戳破,你的黄粱一梦就醒了。”
“你!”
薛妙刚要说话,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快步走到床边,故意往地上一倒:“婉宁,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的情况,你也不用推我吧,我哪里做错了?”
陆萧淮和陆然一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
他忍不了半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温柔地扶起薛妙,怒视着苏婉宁:“你在干什么!自己在外面结仇,还怪到妙妙身上了?”
陆然小跑着冲过来,直接一拳捶在苏婉宁的腹部:“坏人!”
那正是苏婉宁伤口的位置。
她被捶得闷哼一声,被子下迅速渗出血来。
苏婉宁浑身发颤,抖着手按下护士铃。
陆萧淮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况,心里闪过一丝后悔。
护士急匆匆地过来,帮她重新包扎,得知缘由后忍了又忍,看向陆萧淮:“你是孩子的爸爸,难道不知道给孩子好好教育?这么随便捶伤口,要是大出血,人没了,你担当得起吗?”
陆萧淮嘴唇动了动。
旁边薛妙当好人,笑着缓解气氛:“孩子还小,不知道轻重。”
陆然仿佛找到依靠,往薛妙身后躲了躲。
护士眼睛一眯,认出眼前的人:“你就是那个小三吧,从头到尾检查都没事,装晕也得有个限度,别把大家都当傻子。”
这些话本不该她说,但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薛妙的脸色顿时慌了,陆萧淮也质问地看向她。
情急之下,她张口就来:“婉宁,你就算再讨厌我,也不能撺掇医护人员乱说话吧?”
说着,她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
陆萧淮瞬间就站在她那边,冷眼看着苏婉宁:“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给妙妙道歉。”
苏婉宁,一个刚中了两刀、在生死边缘徘徊、因丈夫没及时送医差点死掉的人,现在却要给一个什么事都没有、信口胡诌的小三道歉。
真是可笑。
她抿紧唇,闭上眼,态度很明确。
陆萧淮重重挤出一句话:“不给她道歉,你就别想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
他还真的说到做到,整整半个月,陆萧淮一面未露。
薛妙每天都会给她发他们“一家三口”和谐美满的生活。
苏婉宁都懒得点开,全部保存在一个文件里。
直到离婚协议生效当天,苏婉宁坚持出院,回到家收好最后一点东西,订好车票,又把保存好的那些视频照片压缩编写了一个定时邮件。
临走时,她把离婚协议摆在家里最醒目的位置。
再见,这个让她窒息痛苦的家。
再见,那对让她吃尽苦头的父子。
再也不见。
9
陆萧淮等了苏婉宁半个月的道歉。
这半个月和薛妙一起生活,感觉也挺不错。
但时间越长,他心里就越觉得不踏实。
他找借口来医院检查身体,想着顺便给苏婉宁一个机会。
可来到病房门口,只看到空荡荡的病床。
他赶紧去导诊台询问,得到的回答是两天前就出院了。
陆萧淮心里的慌张瞬间扩大,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翻了很久近期通话记录,都没找到苏婉宁的名字。
他只能去通讯录里找,才发现自己连她的备注都没有。
平时都是苏婉宁主动联系他,他从未为这种事分过心。
陆萧淮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翻了一个小时通讯录,终于找到一个可能是她的号码。
拨过去,却听到机械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这怎么可能?
陆萧淮立刻往家里赶。
一开门,就闻到一股厚厚的灰尘味,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他心脏狂跳,手微微颤抖。
环视一圈,看到桌上的文件,封面上已经蒙了一层灰。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记得这份协议书,是他亲手甩给苏婉宁的。
没想到最后成了他的“回旋镖”,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苏婉宁的字迹娟秀,毫不犹豫,签署的时间是一个月前。
那正是他缺席的春节和结婚纪念日。
原来她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默默策划了一个月。
陆萧淮瞬间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苏婉宁就这么离开了。
怎么可能?她跟了他五年,不管他怎么刻薄,她都毫无怨言,怎么会突然下定决心走呢?
这是她的杀手锏吗?最后的通牒?
陆萧淮迫切地想找到苏婉宁,当面问个清楚,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苏婉宁一无所知。
她喜欢什么,平时去哪里,有什么爱好,他全都不知道。
唯一的电话号码也变成了空号。
陆萧淮没有放弃,想起那天在酒吧,自己没有报警,后来应该是苏婉宁报的警,空号怎么可能报警?
想到这里,他瞬间又多了几分把握,立刻赶往警局。
但警察的回答,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那天报警的并不是苏婉宁本人,而是她抢了那个猥亵犯的手机。
陆萧淮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画面:满身是血、痛得不行的人,还要努力给自己报警。
而这种举手之劳,他却没有做到。
从警察局出来,陆萧淮有点浑浑噩噩。
手机响起,他一惊,立马接通:“婉宁?”
对面却传来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声音:“萧淮,小然一直吵着要去游乐园,去吗?”
陆萧淮短暂回过神,拒绝道:“不去了,你哄他睡觉吧。”
薛妙听着他沙哑低落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猜到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好事,咬唇扮可怜:“萧淮,你知道我一直觉得对小然有所亏欠,我也想当个好妈妈,所以……”
“妈妈”两个字刺痛了陆萧淮,他毫不犹豫地否认:“小然的妈妈只有一个!”
10
薛妙感到惊讶,原本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
才半天不到,陆萧淮怎么变化这么大?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决定以退为进:“你说得对,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毕竟婉宁是那么完美的人,她一定能做个比我更好的妈妈。”
话音刚落,陆然就在旁边大喊:“我不要老巫婆!我不要!我要妙妙阿姨做妈妈!”
陆萧淮从未觉得陆然的哭闹声如此刺耳,刚想说两句,薛妙也哭了起来。
“也许我回来就是一个错误,对不起,我害得你和婉宁有了矛盾,我马上就会走,这两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果然,陆萧淮一听到这话就心软了,语气缓和下来:“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不要多想,我马上过来。”
去找薛妙的路上,陆萧淮找了几个私家侦探去打听苏婉宁最近的行踪。
到达薛妙的公寓时,薛妙和陆然已经换好衣服,整装待发。
看到陆萧淮,两人一起向他走来,像往常一样想和他拥抱。
但陆萧淮松开了薛妙的手,只是抱起陆然。
“走吧。”
薛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萧淮的脸色,和陆然对视一眼。
陆然立刻会意,扒着陆萧淮的脖子问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和老巫婆离婚?”
陆萧淮脚步顿住,他盯着陆然的脸,郑重地说:“那不是老巫婆,是你的妈妈,你要叫妈妈。”
陆然大闹:“我才不要!”
但没有得到陆萧淮的回应。
薛妙此刻确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苏婉宁这女人,还真有两下子。
她心一横,泪眼婆娑地说:“萧淮,你别怪小然乱说话,他只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我……婉宁之前逼我打掉过一个孩子。”
陆萧淮背影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
薛妙编得有模有样,把苏婉宁说得十恶不赦,完全不顾以后穿帮怎么办。
反正到那时,她和陆萧淮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叮,您有一封新的邮件。”
通知声打断了薛妙的哭诉。
陆萧淮本不想理会邮件,但瞄了一眼标题,立刻慌张地打开。
里面全是陆萧淮和薛妙在一起的画面,还有薛妙对苏婉宁的咒骂。
此刻,这些视频和照片仿佛一张大网,死死勒住了陆萧淮的呼吸。
苏婉宁平时……都在面对这些吗?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薛妙。
薛妙脸上还挂着似是而非的泪水,被他这么一瞪,连假哭都忘了,抽噎着:“萧淮,怎么了?”
陆萧淮盯着薛妙,实在很难把眼前这张脸和记录里那个撒泼的毒妇联系起来。
他收起手机,沉默良久,才低声说:“我一直在吃避孕药,薛妙,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薛妙神色一紧,眼神慌乱,磕磕巴巴地解释:“可能是药物效果不够……”
他打断她:“短时间内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要好好看看你现在到底是谁。”
陆萧淮冷着脸抱起陆然离开。
陆然大概是知道短时间内见不到薛妙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再哭就把你关到地下室。”
威胁很有效,陆然抽了一下,不再哭了。
陆萧淮一回到家,就立刻动用一切力量去寻找苏婉宁。
苏婉宁,你到底在哪里?
11
苏婉宁背着小画板从山上下来,和路上遇到的阿嬷们打着招呼。
山里的空气清新,让她感觉舒服很多,仿佛连伤口愈合都快了不少。
本来打算到了这里再办电话卡买手机,但发现完全用不上。
信号本来就不好,她也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自然就忘了这事。
刚回到小家,就看到一个怯生生的小身影在门口张望着。
“小洛,又来了?”
苏婉宁顺手把山上带下来的果子递过去。
小洛接过,腼腆地笑着,小心地问:“今天可以待在阿姨家吗?”
“当然可以。”
得到准许后,她迅速笑开,开朗起来。
小洛是苏婉宁来这里后遇到的小姑娘,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每天上集市卖点药草,供祖孙俩日常用度,也没什么余钱上学。
苏婉宁能力有限,只能教小洛一些字句。
而且小洛和陆然年纪相仿,小洛这么乖巧却吃不饱穿不暖,苏婉宁的怜惜心更重。
“阿姨,今天沈叔叔也会来,等会要一起吃饭吗?”
沈叔叔是苏婉宁的邻居,平时挺神秘,早出晚归。
在她来之前,都是这个邻居偶尔照顾小洛。
苏婉宁只和他打过照面,看样子不像是山里的人。
不过苏婉宁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多问。
“沈叔叔只怕是赶不上吃饭咯。”
事实上,沈叔叔就没和他们一起吃过饭,但不知道为什么小洛一直执着于让两人一起吃饭。
苏婉宁去里面准备饭菜,忽然听到小洛兴奋地喊道:“沈叔叔!阿姨说可以一起吃饭!”
嗯?这个点?
苏婉宁好奇地走出来,正和大门口的男人对上视线。
之前只是匆匆一瞥,今天才看清他的样貌,怎么说呢,一看就是有涵养的富家公子哥。
她有点尴尬,对方也有点尴尬。
只有小洛不尴尬,自来熟地拉着这位“沈叔叔”的手往里走,很兴奋地说:“沈叔叔,可算逮着你了。”
人都进来了,也没有再轰出去的道理。
苏婉宁擦擦手,笑着说:“我再去添两个菜。”
半小时后,三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像一家三口一样坐在一起吃饭。
这种场景说不出的怪异,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温馨。
“沈叔叔”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普通的瓷碗在他手里仿佛有了宫廷御用的质感。
小洛明显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山林里的趣事。
男人只是静静听着,偶尔会笑笑,给出回应,但自己从不开口。
等到吃完饭,苏婉宁和男人有些尴尬地坐在堂屋。
男人微笑伸手自我介绍:“我叫沈遇。”
12
苏婉宁也礼貌地说:“我是苏婉宁。”
沈遇看向她身后的画板:“你是画家?”
这是苏婉宁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她连忙摆手:“不是,我以前是珠宝设计师,现在只是画着玩儿的。”
沈遇还想说些什么,一个阿嬷快步走来,大声喊道:“出事了!出事了!洛娃儿的姥姥被车撞了!”
苏婉宁和沈遇对视一眼,决定暂时瞒着小洛。
“我去看看,你在家里先稳住小洛。”
沈遇快速说完,迈开长腿快步走出去。
苏婉宁心神不宁,又要守着小洛,直到天黑,沈遇才终于回来。
他和苏婉宁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几乎瞬间,苏婉宁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来到这里后,小洛的姥姥也对她多有照顾,那么和蔼的老人,怎么说走就走了?
沈遇压低声音说明情况:“镇上几个骑摩托车的人,没有减速,现在已经都抓住了。”
这个消息不可能瞒很久。
晚上睡前,小洛还让苏婉宁记得叫醒她,免得接不到姥姥。
现在是真的接不到了。
苏婉宁看着熟睡的小洛,说不出那么残忍的话来。
沈遇看出她的为难,体贴地说:“我来告诉她。”
他越过苏婉宁,轻轻叫醒小洛,低声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洛安静地听着,泪水缓缓流出来,因为天黑了,她不敢放声大哭,只能压抑着抽噎。
沈遇温柔地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像一位稳重如山的爸爸。
哭了将近一个小时,小洛哭累了,默默睡过去。
苏婉宁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弯月,情绪难以捉摸。
沈遇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并没有多问:“小洛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父母早逝,小洛早就看惯了生离死别,心理承受能力自然很强。
但苏婉宁宁愿她没有这份承受能力。
丧事是当地人一起操办的,但大家有什么不懂的,都不约而同地来问沈遇和苏婉宁。
这几天沈遇好像也清闲下来,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帮忙处理。
下葬那天,小洛放声大哭。
本不该起风的日子,却起了徐徐微风。
在尚且寒冷的初春,这风透着一丝温暖和安抚。
送走周围的乡亲后,苏婉宁本想感谢沈遇,一回头就看到有个老男人正抓着小洛的手。
苏婉宁立刻走上去,直接拉过小洛,警告老男人:“离小洛远点。”
但老男人并没有害怕,反而上下打量着苏婉宁,眼神十分猥琐。
苏婉宁下意识地寻找趁手的工具,余光看到沈遇就在不远处,本来想喊他,但想起之前陆萧淮那种回避的表情。
连丈夫都觉得难堪,她还是不为难一个陌生人了。
刚这么想着,沈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们身边,沉声威胁:“别逼我动手。”
老男人一看沈遇的体格,瞬间怂了,啐了一声转身离开。
看样子他并没有打算放弃。
毕竟苏婉宁在这里孤身一人,小洛现在更是无家可归,老男人只要有心,随时都能找到机会。
更可怕的是,可能不止这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穷乡僻壤空气虽好,也很安静,但这里也有很多未开化的人。
苏婉宁已经觉得这里不安全。
至少得搬到镇子上。
沈遇先一步开口:“我在镇子上有套房子,你们可以先住过去,安保我都更新过。”
没想到他这么体贴,苏婉宁没有客套,直接点头答应。
但很快又有了另一个问题。
来向小洛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年龄从小到大,智力从无到有,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偏偏她不是小洛的监护人,没有权力替她拒绝。
还有提亲失败的人放话:“等我把她远房小舅找来,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话倒是真的。
要在那个远房小舅来之前搞定监护权。
可法定监护权并不容易弄,就算走领养手续,也至少要是结婚无子。
苏婉宁犯了难。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