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正浓,我在姥爷家的玉米地里忙得热火朝天,汗水如决堤的洪水,顺着我的脸颊、脊背不停地滚落,打湿了衣衫,又迅速被秋日的骄阳烤干,留下一片片白色的盐渍。
终于,我完成了一天的劳作,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
我满心想着回家能喝上一碗清凉的井水,再舒舒服服地躺一会儿。
当我大汗淋漓地迈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听见“呼”的一声,一道黑影朝我袭来。
本能告诉我有危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可一天的劳累让我的动作迟缓了许多。
“啪”的一声,老爹的扫帚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背上,疼得我“嗷嗷”大叫。
“老爹,你干啥呀?没事儿打我干啥?”我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大声质问。
老爹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的青筋像一条条蚯蚓似的凸起,他挥舞着扫帚,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还问我干啥?你自己好好想想前些天做了啥好事儿!”
我一脸茫然,脑袋里像一团乱麻,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阵子秋忙,我每天都在地里累死累活地干活,哪有时间干别的事儿啊?
我委屈地辩解道:“我啥也没干啊,这阵子光在地里干活了。”
老爹狠狠地将扫帚往地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冷哼一声,说道:“哼,你还装糊涂!这阵子村里关于你和孙美娟的流言满天飞,说你趁着孙美娟洗澡的时候溜进屋里,再出来的时候,俩人搂搂抱抱的,亲密得很。”
听到这话,我顿时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完全是无中生有!
可老爹还在继续说着:“你马上就该去相亲了,人家孙美娟也有相看好的对象了,你这么一闹,双方亲事不都得黄了啊!”
我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这明明是被人恶意歪曲的事儿,怎么就成了我的错呢?
我叫张鹏,家里三代为农,土地多,收成也不错,按说条件还算可以。
可小时候的我,却是村里孩子眼中的“异类”。
听爹说,我三岁之前都不会说话,整个人傻乎乎的,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
村子里的小孩儿都欺负我,不是管我叫哑鹏,就是叫傻鹏,那些难听的称呼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上。
那时候,我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待着,看着别的孩子嬉笑玩耍,心里满是羡慕,却又不敢靠近他们。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个老神医。
他看了我一眼,只说了句“身上没大事儿,扎两针就好了”。
神奇的是,老神医几针下去,我顿时就哇哇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不仅学会了说话,人也变得机灵起来。
老爹总说我三岁之前魂魄没归位,三岁之后魂魄回来了,反倒不如以前好管了。
小时候的我,皮得像个猴儿,上蹿下跳没个消停。
爹妈总是担心我会把家给拆了,不管农活有多忙,家里都得留一个人看着我。
在爹妈眼皮子底下,我就像被戴上了紧箍咒,不敢有丝毫放肆。
我常常默不作声地在院子里戳蚂蚁洞,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屋里的爹或妈,盼着他们能快点睡着。
一旦发现爹或妈睡着了,我就会小心翼翼地用手在他们眼前晃晃,确认没反应后,便蹑手蹑脚地爬上墙。
那时候,爬墙对我来说就像一场刺激的冒险,每一次成功翻越,都让我感受到自由的快乐。
我会叫上三五个伙伴,在村子里尽情玩耍。有时候我们会下河摸鱼,河水清凉,小鱼在我们的指尖滑过,那种痒痒的感觉至今难忘。
有时候我们会爬上树去摘知了壳,听着知了在枝头欢快地歌唱,我们在树下比赛谁摘得多,欢声笑语回荡在村子的每个角落。
玩累了,我会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再翻墙回家。
这一招我屡试不爽,可没想到有一次却大意了。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爬墙出去,注意力全集中在院子里,根本没注意脚下。
我向下探脚的时候,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用劲儿踩了踩,就听见“嘶”的一声传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上一空。
一低头,就瞧见隔壁的孙美娟不知何时站在我脚下,手里还攥着我的布鞋。
我心里一惊,慌忙悄声说:“孙美娟,你快把鞋还给我。”
孙美娟却一挑眉,故意抬高音量说:“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去?我要告诉你娘,你偷跑出去玩儿。”
我一听,急得不行,这要是让我妈知道了,我肯定又得挨揍。
我赶忙哀求道:“孙美娟,你可别乱说,快把鞋给我。”
可孙美娟就像故意要整我似的,不仅不还鞋,还朝我吐舌头,声音更大了:“我就不还,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趴在墙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屋里的母亲闻声走了出来。
我看着母亲凶神恶煞的脸,心中大叫不好,不管三七二十一,跳墙就要跑。
可母亲的动作比我还快,我刚跑出去没两步,后脖颈的领子就被她揪住了。
母亲抬手就往我屁股上拍,边拍边说:“你个不听话的孩子,要跑哪儿去?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发废,以后要把你拴在家里才能老实。”
我疼得“嗷嗷”叫,身后的孙美娟却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她说:“叫你不让我跟你们一起玩儿,你也别想玩儿了!”
从那以后,我和孙美娟就结下了梁子。
孙美娟和我年纪相仿,脾性也差不多,整天也像个皮猴儿似的不老实。
她总想着跟着我们一块儿玩,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儿,我们男孩儿都不太愿意带她。
每次她要跟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们就故意躲着她,没想到她竟然记恨上我了,还搞出了这么一出。
自那次被母亲逮个正着后,我和孙美娟之间就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每次见面,我们连话都不说,仅仅对视一眼,便各自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仿佛对方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
美娟娘瞧见我们这样,总会无奈地摇头:“这俩孩子不知道咋了,小时候还玩得好好的,现在竟像有仇怨了。本来还想着邻居结个亲呢,看这情景,怕是没可能了。”
母亲在一旁呵呵直笑:“俩孩子还小呢,以后的事儿就顺其自然吧。”
那时的我,对“结亲”这个词还懵懵懂懂,便好奇地问母亲:“啥是结亲啊?”
母亲笑着解释:“结亲就是成为夫妻,就像爹妈一样,以后要一起生活,相互照顾。”
我一听这话,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我可不想让孙美娟当我媳妇儿,她要当我媳妇儿,我宁愿跳河去!”
母亲听了,“哟哟哟”地打趣我:“你懂个啥还跳河去,小孩子家,净说胡话。”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那顽劣的脾性渐渐收敛了一些,孙美娟也变了许多。
不知从何时起,孙美娟开始学会穿着打扮了,每次出现在我跟前的时候,都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
可即便如此,瞧见我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扭过头去。
但我隐隐觉得,她对我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了,眉眼间多了几分含羞带怯,像极了林妹妹,这让我浑身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直犯嘀咕:孙美娟这是闹哪一出呢?
前两天,我正准备去地里干活儿,路过孙美娟家门口的时候,不经意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哀嚎声。
仔细一听,那声音像是孙美娟的,我心中一惊:孙美娟这是咋了?
来不及多想,我走进他们家院子,拍了拍窗户。
孙美娟一边嚎着,一边虚弱地喊:“张鹏,快救救我!”
听着她痛苦的声音,我没丝毫犹豫,赶忙冲进屋子。
浴室里热气腾腾,弥漫着水汽。
孙美娟穿着单薄的衣裳,身上还湿漉漉的,正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我焦急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她虚弱地摇摇头,没说话。
那一刻,我没想那么多,当下脱下自己的外衫,迅速往她身上一罩,然后打横抱起她,一路飞奔往村诊所跑去。
一路上,我只想着快点把她送到大夫那里,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滚落,打湿了我的衣衫。
村里的大夫检查后说她吃坏了东西,开了些药,又让她打了点滴。没过几天,孙美娟就好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明明是办了件好事儿,却被村里人传得不堪入耳。
老爹知道后,气呼呼的,非要揪着我上门道歉去。
我好说歹说,费尽口舌解释,老爹却怎么也不信。
这一上门可好,反而直接把谣言坐实了。
从那以后,我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戳我脊梁骨念叨闲话,那些难听的话语像一把把刀子,刺痛着我的心。
眼瞅着我相亲的日子越来越近。
那天,我按照爹妈的吩咐,到镇子上买了些东西回来。
刚走到村口,就瞧见一男一女站在村口大柳树下。
那男的我没见过,女的竟是孙美娟。
瞧见她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我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她和那男的站一块干啥呢?
好奇心作祟,我悄悄绕到大柳树后面偷听。
就听那男的气呼呼地说:“美娟,你们村里的流言都传到我们那儿去了,说你隔壁住着的那男的趁你洗澡钻进你屋里头了,再出来跟你搂在了一起。美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一下把孙美娟激怒了,她像只被惹毛的小狮子,一个跳脚,抬手就给了那男的一巴掌,怒声说:“流言蜚语你也敢信?我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竟让你这么胡乱猜测!”
男的被打了一巴掌也怒了,恶狠狠地说:“像你这么不知检点的人,也不知道媒婆为啥会给我介绍,不仅不检点,脾气还这么大,谁敢把你娶进家门?”
孙美娟冷哼一声,骄傲地说:“有的是人排队娶我呢!”
我在另一边偷听,听到这话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想着:还有人排队,这母老虎,谁敢娶回家?
我这一乐,没注意到孙美娟的目光已经朝我看了过来。
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正好对上孙美娟狡黠的目光。
她挑挑眉,指向我说:“看了没,这就来了一个,阻挠咱俩相亲来了,所以啊,你看不上我,那是你没眼光。”
说罢,朝着那人摆了个鬼脸,便朝我走了过来。
见她笑眯眯的样子,我不禁浑身发毛,拎起买的东西就要往家走。
孙美娟追上来问我:“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去?”
我没好气地说:“过几天要给我相亲对象拿去的。”
没想到我话还未落,孙美娟一下就跳起脚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闲话害得我相亲失败,你还想去相亲,没门儿!”
我委屈地喊道:“那闲话也不是我让传的,我要不进她家救你,疼死你也没人管!”
孙美娟抱着肩膀,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反正不让你去。”
我也来了脾气,倔强地说:“我就去相亲,你能咋滴?”
孙美娟跑了两步站在我面前,双手叉腰,瞪着我说:“你敢去试试?”
我毫不示弱,脖子一梗:“试试就试试!”
没想到孙美娟突然一下把我按在我家墙边,撅着嘴离我越来越近。
我吓得老脸通红,心跳也怦怦跳得飞快,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孙美娟的动作:“你们俩干啥呢?”
我一回头,恰好瞧见我母亲还有孙美娟她娘正盯着我俩看。
我脸更红了,像煮熟的虾子,赶忙把孙美娟推到一边去。
孙美娟却一扬下巴,理直气壮地说:“这下家里大人都知道了,张鹏,你得对我负责!”
母亲和孙美娟她娘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母亲走过来,笑着说:“看来这缘分啊,真是天注定,躲都躲不掉。”
孙美娟她娘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以前还说没可能结亲,现在看来,这俩孩子说不定还真有戏。”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心里却渐渐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看着孙美娟那娇俏又带着几分得意的模样,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是那个只会和我作对的小丫头了。
而那些曾经的争吵、误会,此刻都化作了一种别样的情愫,在我心中慢慢生根发芽。
从那以后,在两家大人的有意撮合下,我和孙美娟开始正式交往。
我们一起回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那些打闹和不愉快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我发现,孙美娟其实有着温柔善良的一面,她的活泼和直爽,也正是我所欣赏的。
而孙美娟也说,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很在意我,那些故意的作对,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罢了。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婚礼上,看着孙美娟穿着洁白的婚纱,一脸幸福地向我走来,我感慨万千。
曾经发誓宁愿跳河也不愿娶她的我,此刻却无比庆幸命运的安排。
偶尔回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儿,我们都会忍不住相视大笑,感谢命运让我们在磕磕绊绊中,最终走到了一起,成就了这段邻里间的美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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