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哥哥养大妹妹,妹妹考上博士后就没回过家哥哥去看望时傻眼了
1
手机屏幕上,那个叫“家”的微信群,上一次有新消息,还是三个月前。
那是我发的。
一张小院里丝瓜藤的照片,藤上挂着两根顶花带刺的嫩丝瓜,我说:“小曦,今年的丝瓜长得好,等你回来,哥给你做丝瓜炒鸡蛋。”
没有回复。
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深不见底的古井,连个回声都听不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叫陈江,今年三十八,未婚,腿脚有点不方便,在家门口开了个小小的钟表修理铺,勉强糊口。
我还有个妹妹,叫陈曦。
曦光微明的曦。
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我心口最深的牵挂。
她争气,从小就是学霸,一路从我们这个十八线小县城,考进了上海的名牌大学,又硕博连读,现在,是个博士了。
一个货真价实的,闪闪发光的女博士。
可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过家了。
2
县城熟人社会的圈子就那么大,东家长西家短,风一吹就传遍了。
隔壁的王婶,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饺子,颤巍巍地挪进我的铺子。
“小江啊,又在琢磨你-妹妹呢?”
我从一堆细小的零件里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没说话。
那笑,我自己都觉得比哭还难看。
王婶把饺子放在我手边,叹了口气:“你也别想太多,大城市,忙啊。博士,那得是多大的学问,哪有时间天天回家。”
我“嗯”了一声,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猪肉白菜馅的,很香,但我尝不出味儿。
“前两天我给我儿子打电话,你猜怎么着?”王婶一拍大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说在上海的商场里,好像看到小曦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说是跟着一个男的,穿得可洋气了,背的那个包,上面都是字母,得好几万吧!”
王-婶的语气里,有羡慕,有揣测,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我的手,捏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小江啊,你也别怪我多嘴。”王婶絮絮叨叨,“女大不中留,她现在是金凤凰了,看不上咱们这穷窝窝也正常。你呀,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我没法跟她解释。
我不是怕她成了金凤凰,我怕她飞得太高,翅膀会累。
我更怕,她忘了回家的路。
3
送走王婶,我关了铺子门。
小小的修理铺,也是我的家。外间是工作台,里间一张床,一个灶台,就是我的全部天地。
墙上,还贴着陈曦小学时候得的奖状。
“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
纸张已经泛黄,边角都卷了起来,可在我眼里,它们比银行里的金条还贵重。
我瘸着腿,走到那面奖状墙前,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陈曦”那两个字。
那是我一笔一划教她写的。
我记得她小时候,趴在小板凳上,小小的手握着大大的铅笔,眉头拧成一团,怎么也写不好自己的名字。
她急得掉金豆子。
我跟她说:“不急,小曦。你看,‘曦’这个字,左边一个‘日’,右边一个‘羲’,就是早晨的太阳。你是哥的太阳,得慢慢升起来,才能照亮天。”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亮晶晶的。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为写字哭过。
可现在,我的太阳,好像把我忘在黑夜里了。
4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上海。
我要亲眼去看看,我的妹妹,我的小曦,到底过得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在我心里滋长,再也按捺不住。
我打开床底下的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我攒的所有积蓄。
一张张,一沓沓,有新有旧,带着一股子机油和岁月混合的味道。
这是我准备给小曦当嫁妆的。
我小心翼翼地数出一部分,又塞了回去。
剩下的,应该够我去上海的来回车票和几天的开销了。
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市里。
上海,对我来说,就像传说中的蓬莱仙岛,遥远,又有点不真实。
我甚至不知道,到了那里,我能不能找到她。
我只有她学校的地址,还是三年前她刚读博时给我的。
可我必须去。
就算她真的不认我了,我也得亲口听她说。
死,也得死个明白。
出发前一天,我给铺子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院子里的花草都浇了水,那两根丝瓜,我摘了下来,炒了个鸡蛋,就着白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只是,吃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一个。
我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
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搪瓷缸子,还有……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那个小小的木头盒子放进了包里。
盒子里,是我前几天刚给她做好的。
一只小小的布谷鸟。
用黄杨木雕的,上了清漆,只要拉一下底下的绳子,翅G膀就会扇动,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唱歌。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玩具,我就用修表剩下的边角料,给她做各种小玩意儿。
这个布谷鸟,是她的最爱。
后来搬家,弄丢了。她为此哭了好几天。
我一直记着。
我想,她看到这个,应该会高兴吧?
哪怕只有一点点。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
这是我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票,硬座,要坐十几个小时。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混合着泡面、汗水和各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我缩在靠窗的角落,腿因为长时间蜷缩,开始隐隐作痛。
这是老毛病了。
我十三岁那年,带着八岁的陈曦去山里采蘑菇,遇到了山体滑坡。
我下意识地把她护在身下。
等我醒来,已经在医院里。
我保住了命,但左腿,永远地留下了一道伤疤,和终身的残疾。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去世了,我们兄妹俩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那次事故后,我们的日子更难了。
我拖着一条瘸腿,什么重活都干不了。
是铺子里的老师傅,看我可怜,收我当了徒弟,教我修钟表。
他说:“小江,你这手稳,心细,是干这行的料。人啊,腿瘸了不要紧,心不能瘸。”
我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陈曦身上。
她聪明,懂事。
我知道,只有让她读书,走出这个小县城,她才能有不一样的未来。
我没日没夜地干活,修表,修锁,修一切能修的东西。
赚来的钱,一分掰成两半花。
好的,都给了她。
她上学要穿新衣服,我买。
她要买参考书,我买。
她说大学里的同学都有电脑,我咬咬牙,把准备给自己换个好点假肢的钱,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
她抱着电脑,哭得稀里哗啦。
她说:“哥,等我以后赚钱了,我给你换全世界最好的假肢,让你跟正常人一样走路。”
那时候的誓言,言犹在耳。
可现在,她连一个电话,都吝于给我。
火车窗外的景色,从低矮的平房,变成了高耸的楼宇。
天,渐渐亮了。
上海,到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车站。
人潮汹涌,每个人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表情。
我被人群推搡着,像一叶无助的扁舟,差点摔倒。
一个年轻的姑娘扶了我一把,说了句“小心”,然后就汇入人流,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繁华得让人心慌。
我攥紧了背包带子,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拦下一个人问路,对方不耐烦地摆摆手,走了。
我又拦下第二个,第三个……
终于,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学生,很耐心地给我指了路,还教我怎么坐地铁。
他说:“大叔,你这地址,离这里可不近,得转两趟地铁呢。”
我连声道谢,心里却是一沉。
地铁,又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东西。
我跟着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电梯。
呼啸而过的列车,密密麻麻的线路图,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格列佛,渺小,又格格不入。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买好票,找到了正确的站台。
车厢里,比火车上干净,也更安静。
每个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他们的世界,都在那块小小的屏幕里。
而我的世界,却不知道在哪里。
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了陈曦的大学。
校门口气派非凡,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被保安拦住了。
“找谁?”保安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
我的衣服,在来之前特意洗过,但依然看得出陈旧。我的鞋,沾着路上的灰尘。我的瘸腿,让我站得有些不稳。
我局促地搓着手,报出了陈曦的名字和她所在的院系。
“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生,陈曦。”
保安打了个电话,似乎是在核实。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电话,表情缓和了一些:“你等一下,她说她马上出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要出来了。
我要见到她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是该笑,还是该……
我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等了很久。
久到我腿上的疼痛,又开始一阵阵发作。
我靠在学校的围墙上,看着门口人来人往。
出来的学生,一个个青春洋溢,朝气蓬勃。
他们谈论着我听不懂的课题,说笑着我get不到的笑点。
我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纪的古董,被遗忘在角落里。
终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陈曦。
她瘦了,也高了,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
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很漂亮,像个仙女。
可她的脸色,很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走得很急,看到我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一丝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哥?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疏离。
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哥哥”的小女孩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我……我来看看你。”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干涩得厉害,“你好久没回家了,我有点不放心。”
她避开了我的眼神,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我忙。”
又是这两个字。
忙。
多好的借口。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王婶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跟着一个男的,穿得可洋气了……”
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哥,这是我的私事。”
我的心,彻底凉了。
私事。
好一个私事。
我养了她二十多年,供她吃,供她穿,供她读书。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事,会变成与我无关的“私事”。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你吃饭了吗?”她终于又开口,打破了沉默。
“在火车上吃了。”我撒了个谎。
其实我舍不得买火车上的盒饭,就着白开水,啃了两个从家里带来的馒头。
“我带你去吃饭吧。”她说,语气里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客气。
我没有拒绝。
我想看看,她现在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
装修很精致,灯光是暖黄色的,放着我听不懂的英文歌。
菜单上的价格,让我心惊肉跳。
一个普普通通的炒菜,就要几十块。
这在我老家,够我们兄妹俩吃好几天的了。
她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饮料。
“哥,你尝尝这个,这是他们店的招牌。”她把一杯酸梅汁推到我面前。
我尝了一口,太甜了,甜得发腻。
饭桌上,我们相对无言。
她一直在看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着,偶尔皱一下眉。
我看着她,想找点话说。
“学校的……伙食好吗?”
“嗯,还行。”
“研究……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
“那……钱够花吗?不够的话,哥这里还有。”我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她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够了,哥,我这边有补助,还有奖学金,你别操心了。”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把我隔绝在外。
我所有的关心,都撞在这堵墙上,然后无力地弹回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千里迢迢地跑来,自作多情地关心。
到头来,只是打扰了她的“忙碌”。
“哥,你这次来,打算待几天?”她忽然问。
“我……我买了后天的票。”我说。
“这么快?”她似乎愣了一下。
“嗯,铺子里还有活儿,不能关太久。”我找了个借口。
其实,我只是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我的妹妹,似乎,也不再需要我了。
“那我给你在附近找个宾馆吧。”她说。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我晚上就在火车站对付一晚就行,省点钱。”
“那怎么行!”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你腿不好,不能那么熬。”
她坚持要给我开个房间。
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她用手机,很快就订好了一个快捷酒店。
付钱的时候,我看到她用的是指纹支付。
真方便啊。
不像我,出门还得揣着一沓现金,生怕丢了。
我们,真的活在两个世界里。
她把我送到酒店门口,没有要上去的意思。
“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还有个很重要的实验,就不来看你了。后天……后天我送你去火车站。”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小曦!”我叫住了她。
我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小小的木头盒子,递给她。
“这个,给你。”
她疑惑地接过去,打开。
看到那只黄杨木雕的布谷鸟时,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我看到,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变了。
变得柔软,变得湿润。
就像多年前,那个趴在我背上,听我讲故事的小女孩。
“哥,你……”
“前几天收拾屋子,翻出来的。想着你小时候喜欢,就给你带来了。”我又撒了个谎。
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为了讨好她,才特意做的。
她捏着那只小小的布谷鸟,指尖微微颤抖。
她拉了一下底下的绳子。
布谷鸟的翅膀扇动起来,嘴巴一张一合。
无声的歌唱。
她低着头,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我……走了。”我说。
她“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转身,瘸着腿,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在酒店的那个晚上,我一夜没睡。
腿疼得厉害,心也疼得厉害。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想起她小时候,发高烧,说胡话,抱着我的胳膊,哭着喊“爸爸妈妈”。
我想起她第一次来例假,吓得脸都白了,是我跑了好几条街,给她买回了卫生巾,又红着脸,教她怎么用。
我想起她高考前,压力大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是我陪着她,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散步,给她讲笑话。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回放。
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我掏出手机,翻看着我们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
最后一张,是三年前,我送她去火车站,去上海读博。
照片里,她笑得灿烂,依偎在我身边,比着一个“耶”的手势。
而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笑得有些憨,眼神里,全是骄傲和不舍。
那时候,我以为,我把她送上了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道。
我从没想过,这条路的尽头,会没有我。
我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像野草一样疯长。
凭什么?
我为了她,付出了我的全部青春,我的人生。
到头来,就换来一句冷冰冰的“我忙”?
就换来一句划清界限的“这是我的私事”?
王婶的话,又一次钻进我的耳朵。
金凤凰。
是啊,她是金凤凰了。
而我,只是那只把她从窝里顶出去,自己却摔断了翅膀的老鸟。
活该。
我真是活该。
第二天,我没有听她的话,在酒店里“好好休息”。
我退了房,把行李寄存在前台。
我决定,要去她的实验室看看。
我不是想去质问她,也不是想去闹。
我只是不甘心。
我想亲眼看看,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实验”,能让她忙到连家都不能回,连个电话都不能打。
我凭着昨天她带我走过的记忆,一路摸索到了生命科学学院的大楼。
大楼门口有门禁,我进不去。
我只好守在楼下,像一个蹩脚的侦探。
我看到有穿着白大褂的学生进进出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疲惫,又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亢奋。
我等了很久,也没看到陈曦。
太阳渐渐升高,晒得我头晕眼花。
腿又开始抗议了。
我找了个花坛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个馒头,慢慢地啃着。
一个路过的女生,看了我一眼,又走回来,递给我一瓶水。
“大叔,喝点水吧,天太热了。”
我愣住了,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谢谢你,姑娘。”
“没事儿。”她把水塞到我手里,笑了笑,“看您眼生,是来找人吗?”
我看着她干净的笑容,心里一动。
“是啊,我来找我妹妹,她叫陈曦,也在这里读博士。”
“陈曦师姐?”女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是陈曦师姐的哥哥?”
我点了点头。
女生的态度,瞬间变得热情又尊敬。
“哎呀,总听师姐提起您,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快快快,外面热,您跟我进来坐。”
她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刷开门禁,带我走进了大楼。
楼道里很安静,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把我带到一个休息室,给我倒了杯水。
“师兄,您先坐会儿,师姐她……她在实验室里,可能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她……她很忙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忙?何止是忙啊!”女生一拍大腿,满脸的敬佩,“师姐她就是个工作狂,我们都叫她‘拼命三娘’!她已经快一年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了,吃住几乎都在实验室里。”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一年?
她不是对我说,一切都好吗?
“她……她在做什么研究啊?这么拼命?”
女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师兄,这可是我们实验室的最高机密,本来是不能说的。但您不是外人……”
她凑到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就那么一句话。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我傻眼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在发抖,“你再说一遍?”
“师姐她在做的,是一个关于‘智能仿生下肢外骨骼’的项目。”女生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高科技的假肢,可以帮助像您这样腿脚不方便的人,恢复到接近正常人的行走能力。”
“而且,师姐的目标,是要把成本降到最低,让普通家庭也能用得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嗡嗡作响。
智能……仿生……外骨骼……
这些词,我一个都听不懂。
但我听懂了最后一句话。
“帮助像您这样腿脚不方便的人。”
“让普通家庭也能用得起。”
“这个项目,是师姐自己提出来的。”女生继续说道,“她说,她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为了她,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手治好哥哥的腿,让他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
“她说,她哥哥的腿,就是她的心病。这个心病不好,她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为了这个项目,师姐真的付出了太多。她放弃了所有可以赚钱的横向课题,一头扎进了这个又烧钱又难出成果的基础研究里。导师劝过她好几次,说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
“她不听。她说,有些事,比前途更重要。”
“为了拉投资,她陪着投资人,一杯一杯地喝酒,喝到胃出血,送去医院抢救。”
“为了一个实验数据,她可以在实验室里连续待上七十二个小时,不合眼。”
“她不回家,不跟您联系,不是不想您,是不敢啊!”
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说,项目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之前,她不敢给您任何希望。她怕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每个月都会匿名给家里寄钱,用的是一个同学的账户,就是怕您知道了,又把钱给她退回来。”
“她说,等她成功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她的研究成果,回家,跪在您面前,告诉您,哥,我没有辜负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坐在人家大学的休息室里,哭得像个孩子。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心疼。
我的傻妹妹。
我的小曦。
我怎么就那么傻?
我怎么就那么混蛋?
我竟然怀疑她,误会她,甚至……怨恨她。
我千里迢迢地跑来,不是来给她温暖和支持的,而是来给她添堵,来质问她的。
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
“师兄,您别这样!”女生吓了一跳,连忙拉住我。
我推开她,瘸着腿,踉踉跄跄地冲向楼道深处。
她告诉我,陈曦的实验室,在三楼。
我一步一步,艰难地爬着楼梯。
每上一级台阶,我的心,就更疼一分。
我仿佛能看到,我的妹妹,就是在这条长长的楼道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奔波。
我仿佛能看到,她熬红的双眼,她苍白的脸颊,她因为胃痛而蜷缩的身体。
我这个当哥哥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在家里,为了一根丝瓜,一碗饺子,跟她置气。
我真是……瞎了眼,也瞎了心。
我终于走到了那间实验室的门口。
门上挂着牌子:“P3生物安全实验室,非请勿入”。
门上有一块小小的玻璃窗。
我踮起脚,凑过去,往里看。
实验室里,亮如白昼。
各种我看不懂的精密仪器,闪烁着幽蓝的光。
我的妹妹,陈曦,就站在那堆仪器中间。
她穿着一身厚重的白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却亮得惊人。
像淬了火的星辰。
她正专注地盯着一个电脑屏幕,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曲线。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指着屏幕,跟她讨论着什么。
她不时地点头,或者摇头,然后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她的背,挺得笔直。
就像小时候,我教她写字时,告诉她的那样。
“小曦,做人,要像写字一样,横平竖直,堂堂正正。”
她做到了。
她比我期望的,做得好太多了。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不敢敲门,不敢出声。
我怕打扰到她。
我怕我这一身风尘,会玷污了这片神圣的地方。
我的小曦,正在为了我,为了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的人,在战斗。
我有什么资格,去打扰我的英雄?
我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布谷鸟。
我把它放在实验室门口的窗台上。
然后,我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曦,哥走了。
哥不怪你。
哥为你骄傲。
你慢慢飞,飞多高,飞多远,都没关系。
哥就在这里,在家里,等你。
等你带着你的太阳,回来,照亮我。
我转身,下楼。
来的时候,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的时候,脚步却前所未有的轻快。
腿,还是那条瘸腿,还是会疼。
但我的心,不瘸了。
我的心,被我的妹妹,用全世界最珍贵的爱,给治好了。
我走到楼下,那个善良的女生还在等我。
“师兄,你见到师姐了吗?”
我摇了摇头,笑了。
那是我这几天来,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
“没有。但是,我好像,看到了她。”
女生一脸茫然。
我没有解释。
我跟她道了谢,然后走出了这栋大楼。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但我没有躲。
我抬起头,迎着光,眯起了眼睛。
真暖和啊。
我没有去火车站。
我改签了最早一班回家的车票。
我想早点回去。
我想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想把院子里的花,养得更旺盛一些。
我想把我那个小小的钟表铺,经营得更好一点。
我想攒更多的钱。
不是为了给她当嫁妆。
是为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告诉她。
“小曦,哥有钱。你的研究,要是缺钱了,跟哥说。哥砸锅卖铁,也支持你。”
回到县城,一切如常。
王婶看到我,又凑了过来。
“小江,怎么样?见到小曦了?她是不是不认你了?”
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品盒,递给她。
是我在上海的特产店里买的,一盒桂花糕。
不贵,但很精致。
“王婶,小曦好着呢。她忙,在干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她让我跟您问好,还给您带了点心。”
王婶愣住了,接过点心,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我没再理她,径直回了我的铺子。
我拉开门,阳光照了进来。
屋子里,仿佛还残留着我离开时的气息。
我走到那面奖状墙前,看着“陈曦”那两个字。
我忽然觉得,那不是奖状。
那是军功章。
是我妹妹的,也是我的。
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每天开铺,修表,吃饭,睡觉。
只是,我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我不再盯着那个叫“家”的微信群,盼着那颗小红点。
我不再因为她的沉默,而胡思乱想,辗转反侧。
我开始学习用智能手机。
我上网,搜索“智能仿生外骨骼”。
屏幕上跳出来的,是各种我看不懂的论文,和复杂的结构图。
但我看得津津有味。
我仿佛能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线条,看到我妹妹奋战的身影。
我甚至开始自学英语。
因为很多最新的研究成果,都是英文的。
我的铺子里,除了钟表的滴答声,又多了我蹩脚的,念叨ABC的声音。
王婶路过,总会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大概觉得,我受了刺激,疯了。
我不在乎。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半年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那个善良的女生打来的。
她的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
“师兄!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陈曦师姐的项目,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的第一代样机,出来了!”
我的手,一抖。
手里的镊子,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小曦她……她怎么样?”
“师姐她……她太累了,晕倒了,刚从医院醒过来。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给您打电话。”
“她说,她想回家。”
我是在县城唯一的那个高铁站,接到她的。
她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可她的眼睛,亮得吓人。
她走出出站口,看到我,就那么定定地站着。
然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我也看着她,眼眶发热。
我们兄妹俩,就那么隔着人群,对望着。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朝我跑过来。
扑进我的怀里。
“哥!”
她哭得撕心裂肺。
像要把这三年的委屈,这三年的思念,这三年的辛苦,全都哭出来。
我抱着她,拍着她单薄的后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哥,对不起……对不起……”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是哥不好,哥错怪你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
“这里面,是哥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不够,哥再想办法。”
“哥,我不要……”
“拿着!”我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研究,是天大的事,不能因为钱,耽误了。哥的腿,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更多的人,能因为你,重新站起来。”
她看着我,哭得更凶了。
那天,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全是她爱吃的。
丝瓜炒鸡蛋,糖醋排骨,可乐鸡翅……
她吃得很慢,很香。
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她说:“哥,我好想你做的菜。”
我说:“以后天天给你做。”
吃完饭,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科技感的金属支架。
“哥,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代样机。还很笨重,功能也不完善。但是……你愿意试试吗?”
我看着那个东西,点了点头。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支架,固定在我的左腿上。
冰冷的金属,贴着我的皮肤。
却像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我的全身。
她帮我调试好,然后扶着我,站了起来。
“哥,你试着,迈一步。”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我那条沉寂了二十多年的腿。
我试着,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支架发出了轻微的电流声。
一股力量,从脚底传来,带动着我的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没有踉跄。
没有疼痛。
我成功了。
我迈出了,二十多年来,最稳,最直,最有力的一步。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一个中年男人,身形依然有些佝偻。
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他的眼睛里,有光。
我转过头,看着我的妹妹。
她正看着我,脸上,挂着泪,却笑得像个孩子。
笑得像一朵花。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洒在我们兄妹俩的身上。
温暖,而明亮。
我知道,我的太阳,回来了。
而这一次,她不仅照亮了我,还将照亮,更多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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