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剧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以为是来表白了,结果居然是施暴?
以为整天嚷嚷着救天下的人要爬着救人了,结果屁也没放一个?
梁乡、吴天白各有各的局限性(甚至是罪恶),那间小小的门店中,菽红隔着楼梯绝望的一眼,无声又震耳欲聋。
来,展开说说《人生若如初见》已播16集观感。
一,“千层纱”式着墨
我们先从头说,很出圈的一段吴越教礼仪,一群人使唤她、结果她来头太大,贵客太太卑躬屈膝向她下跪,乍看,哎呀妈呀,这不标准的“爽剧打脸反转”么。
所谓“打脸反转”,只是最表层的一套壳子,真正的本质是落魄者虚妄的尊严,是礼仪有名无实的溃烂。
荆州知府夫人请盐运使夫人赴宴,庭院花草春意深,歌吹袅袅、微光点点,好一幅流动的东方美景卷轴。
而这份东方之美,恰恰出现在古老帝国泥泞挣扎时,是“溃败烂透了”的底子上、铺的一层纸糊的灯笼。
前有“赌博式杀人”、拿人命当游戏,有围观者恣睢麻木,有“两宫西狩”的遮羞屁话,后有高官府邸依旧丝竹管弦、富贵锦绣,那热闹就不仅仅是热闹、而是垂死之际的歌舞不休,是溃烂又讽刺的日落靡靡之音。
知府夫人要请贵客,但不懂旗人的规矩,请来武备遗孀教礼仪。
礼仪真正的出发点,本是制礼作乐、以彰风化,本身包含教化向善的愿景和使命,但如影随形的另一面又是尊卑等级制。
剧中这一段所拍的礼仪,已经和美好品行无甚关联,而异化成了贵贱有别的镣铐和枷锁。
所谓泱泱大国礼仪上邦的脸面,实际已是礼之无礼、乐之无乐,刑罚无尊无理。
同样是大反转,为什么有些是单薄的为转而转、没得转硬转,而《人生》这场很值得夸?
有角色、有戏剧、有氛围、有伏笔,还有将说未说的诸多内容。
某种意义上,《人生若无初见》是千层纱式的质地。
故事起伏的表层之下,细节里浸润着更多的文化层累标识和时代症候。
乍看落笔只是一点墨,再看是山,而山中郁郁葱葱一草一木一人一花鸟都栩栩如生,一笔千层峰峦叠嶂,细处很有余味。

比如梁乡去档子房拿文书,国难当头,那一群人在干啥?
抱怨几句,然后躺着坐着歪着抽大烟。

比如来喜请梁乡吃饭,特别精致考究介绍“这菜学问大”。
一套套春夏秋冬如何,要夸的真是菜色的精致吗?那一套文人雅趣,变成了清末官场上的奢靡之风。
来喜要请店家介绍、梁乡拒绝;来喜自己嘚啵嘚啵,说得一套一套的,梁乡一度摔了筷子。
那一套“以雅为名”而漠视民众水深火热的玩意儿,梁乡本能有些拒绝,只是那点怒尚未找到正确的转化道路。

来喜提及、后来也数次出现在台词中的端方,我们知道是后来武昌起 义时的清廷湖北巡抚,后来头颅被示众,一句看似不痛不痒的台词,何尝不是命运某种让人唏嘘的伏笔呢。
两段戏在进度条的主线故事之下,不多余着墨但自有晕染,点出清末官场腐败,描出鲜活众生相,更展开一张烟火气袅袅的时代卷轴。

二,日暮王朝、心里的辫子
接下来说强暴戏。
梁乡对菽红,船上初见时是懵懂好感,而从阳光感的喜欢,到血色伤害,这罪恶一笔,或许正是编剧“不隐恶、不虚美”的洞见。
梁乡为何会施暴?
没有任何洗白施暴行为的意思,错就是错、恶就是恶。
写暴行,不等于恶趣味。
写“一个其他方面表现挺好的人施暴”,也并不意味着角色逻辑断裂、反转突兀。
他新中有旧、和善中有恶,在努力向新向善的路中,旧和恶“阴魂不散”,这才是残酷又清醒的真相。

梁乡首先是清末的宗室子弟,北京城他母亲说“大不了娶两门亲事”,这两门亲事,一边是大人物的拉拢示好、类似政治联姻,一边是母亲大人的定夺裁决、父母之命。
放在新思想新派人物那,是万万不肯的。但梁乡是晚清的旧人物,他一度答应了(虽然并没真娶两门)。
他窥见过新人物的光芒,一度被光所吸引,他也深知大清的羸弱,一度因屈辱而断发明志。
但他旧了太久,新得不够。
旧式路数虽讲名门正娶、讲礼法、讲体面,但尊卑等级制本质上容易践踏蔑视“平民女”。
旧和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有大量重合地带,一个可怕的重合区域,是不以罪为罪甚至不以为然,是用旧式滔天既得利益,来轻描淡写“喜欢就用强”。
梁乡施暴之后,掸了掸帽子上的灰,然后端端正正戴上帽子,这个“端端正正”尤为讽刺,这个得逞的笑也尤为罪恶。
他还没学会真正的新的平等的喜欢,便滑向“喜欢便仗势用强”的旧泥潭。
他的宗室身份数次被对方介怀,他的施暴,或许也是以暴行报复、换取虚妄的尊严感。
他的同学们苦闷屈辱之时,李人骏总乱出馊主意,撺掇人去红灯区找女人发泄,那是一条错误的路,但错误不意味着不存在。
梁乡身边,好比有很多个不断变化的元宇宙,交叉吸引、复合作用。
有大清的旗营,虽则腐朽却是他的骨血至亲、是来时路;
有启蒙的革 命,他一度被触动,但又仅仅是一度。
有乱世浑浑噩噩不谈立场只谈钱和欲望的种种,最接近人性易下坠的本能之路。
这个角色的复杂多维,就在于他每一种都沾了一些,天使魔鬼、进步堕落兼而有之。
角色多维立体,因为不仅是在头上盘了根辫子,更是在心里长了一根丑陋的辫子。
他在日本所受的屈辱,第一次宣泄是剪辫子,第二次宣泄是伤害菽红。
前者是正确的自强自省、知耻而后勇,后者是错误的加害堕落、局限而愈耻。
头上的辫子好剪,心里的辫子难除。
三,瘫痪的“精神”
《人生》不仅仅在于写出了清末他们的溃烂和挣扎,更塑造了菽红的悲悯和勇敢、向阳和坚韧。
写出了每一丝呼吸都下坠的泥潭,更写出了绝境中的光。
还是那句话,我完全不能认同写菽红被梁乡伤害,是“编剧的恶趣味”。
施暴者残酷,旁观者猥琐可鄙,受害者不幸而勇敢。
哪一条恶趣味?
恶趣味是把悲剧的伤口娱乐化,把严肃的伤害谐谑化。
《人生》完全不是。
印象很深刻的画面,是菽红被侵犯受伤之后,发现二楼处吴天白垂头而望,而等她再看时,那头又缩了回去。
吴天白为拉拢梁乡,为一个所谓好归宿,一声不吭。
他当初一边启蒙一边CPU菽红,半是骗半是强迫、拽着菽红去晚宴放炸弹,裹挟着她来了日本。
抠着脚丫子说着楚霸王,一边滔滔不绝谈海阔天空的大事业,一边喋喋不休“劣等牛肉只能红烧不能白煮,我说过很多次了只有活鱼能白煮”。

空想浪漫主义,又自命不凡,炸弹不该响的时候响,该响的时候不响。
要扫天下但连一屋都扫不明白,总爱支使菽红。
瘫痪之后依旧不屈不挠,依旧心怀天下,当得起一句“身残志坚、心有苍生”的夸奖,可是菽红受害时他居然不吭声,未尝不是从腿的瘫痪,走向了心神的瘫痪。
他缩头回去那一刻,冷漠、窝囊、迁怒、逃避,千言万语都在无声的一缩头中。
梁的暴行,菽红是受害者,吴天白算广义上沉默的帮凶,他居然先发火“你别碰我”。
他辩解的不是我没有救你的物理能力,他在女性被强暴时说“我有什么资格管你”,接近“他强暴你、你顺势跟他过吧”的可悲可鄙旧式观念洼地。
他有点把强暴混淆为“狗男女情投意合”,倒打一耙指责“你跟谁都可以,但不能是和腐朽清廷贵族”。
他一定程度上是某种先驱者,但失于激进和半空想,且又深深被半埋“旧式封建”中。
菽红暴发“我什么时候都不是你吴天白的私人财产”“我菽红不是任何男人的玩物”,那句话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几千年偏见的脸上,脏的是你们这些“把女人当物品”的男人。
菽红这一路,太不幸太难了,但每一关她都闯过来了。
她不是“口号一响,BGM一上,就觉醒了”的卡通纸片人路数,她是枝枝蔓蔓春夏秋冬自凋零自盛放的成长路数。
初到上海的懵懂阶段,她的懂和不懂就有很微妙的配比。
日本艰难求生时,她聪明又灵动,又有自幼的文墨生意晕染,一步步走得很踏实。
吴天白瘫痪之后,她更是愈挫愈勇愈能干大事。
苦难不值得歌颂,受害也不对应着歌颂,她一次次从废墟中点燃新生且温暖别人,这很了不起。

答案不在无形的辫子里,不在困于原地的高谈阔论里。
世界风霜刀剑欺凌于她,她一分钱一分钱,一根香肠一根香肠,挣出自己的尊严,撑起自己的门庭,挖出自己的新路。
挣出自己的希望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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