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作为在两岸三地极具知名度的香港电影导演,高志森总是擅于捕捉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并用喜剧的方式呈现在电影荧幕之上。
电影中,高志森对生活的深刻洞察,让观众在捧腹大笑之余,又能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正因如此,在香港电影的浪潮中,高志森的作品风格独树一帜,留下许多至今仍被观众津津乐道的经典作品。
当大众的目光长久聚焦于高志森在电影领域缔造的辉煌时,舞台剧悄然成为他人生中又一片重要的天地。他以独特的艺术视角,将舞台剧视作电影创作的 “实验基地”,在这里不断探索、创新。
无论是作为在电影领域成绩斐然的导演,还是在舞台剧领域积极开拓的创作者,“电影为观众而拍” 的理念始终贯穿于高志森多年的创作生涯,成为他矢志不渝坚守的创作之本。

▲高志森
电影创作面临“剪辑”困境
在高志森的职业生涯中,《南海十三郎》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1997年,这部采用舞台剧原班人马打造的电影上映后,一举斩获第34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奖三项大奖。
影片以“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盗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 的吟唱开场,讲述了一代粤剧名家、唐涤生恩师南海十三郎的传奇一生,是一部献给全港编剧乃至所有编剧的情怀之作。

▲《南海十三郎》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电影是高志森亲自剪辑的。正是凭借这部作品,他荣获了金马奖最佳剪辑奖,这无疑是对他剪辑才华的高度认可。
谈及电影创作,高志森认为,目前电影创作面临最大的挑战来自两个方面:剧本和剪辑。
“剧本是电影的根本,是电影的灵魂,以我的定义来说,优秀的剧本是源自作者对自己生活的真实感悟和体验,而不是AI编出来的。我个人很喜欢剪辑,可以说剪辑是现在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一个好的剪辑,AI是剪不出来的,剪辑绝非简单的拼接镜头,剪辑是What't the next cut即下个镜头剪什么,每一个cut都是一次创作。”高志森深有感触地说。
在高志森眼中,剪辑是电影创作中最为关键的环节。一个好的剪辑不能拘泥于过去的经验,如果根据过去的做法,很多时候剪出来的就是剪辑效果,电影需要蒙太奇的手法。
“蒙太奇就是通过巧妙的剪辑点,而创造出全新的意义,赋予电影独特的电影感。老实讲,随着科技的发展,电影制作的许多环节都发生了变化,现在演员的脸、对白、声音等都可以借助AI进行修改,画面的后期调整也更加便捷。但剪辑,依然是AI无法替代的艺术。”
高志森以自己正在拍摄的电影《功夫少年》为例,讲述了剪辑的重要性。
“在佛山拍摄一个半月,动用两台机器,加上Google和航拍,拍摄回来的素材长达78个小时,还未算花絮,而最终电影的放映时长可能仅在90分钟到100分钟之间。如此庞大的素材量,需要精心挑选每一个镜头,剪辑的难度和重要性不言而喻。”
高志森感慨地说:“现在对我来讲,剪辑太重要了,剪辑可能是电影创作最后的关键,甚至决定着一部电影的成败,可以说一个电影的生死是剪辑。”
好电影要用心讲故事
在AI技术迅猛发展并深度融入各行各业的当下,电影行业也难以置身事外。AI技术的应用,给传统电影人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不少人因此产生了危机感。对此,高志森却不以为然。
“我没有危机感。”高志森坚定地说。在他看来,AI为电影制作带来了便利,不过过度依赖绿幕等技术,容易让影片显得虚假。随着AI技术的普及,观众对高难度、壮观镜头的惊喜感和意外感逐渐消失,因为他们清楚,这些画面大多是后期合成的效果。
“现在,观众在家用手机就能进行拍摄和剪辑,对AI技术也不陌生。过去编剧若开篇写‘千军万马’,会被质疑拍摄难度,但现在这已经不是难题了,同时观众对这类大场面的新鲜感和刺激感却大不如前,那些千军万马的震撼场面已经不能让观众惊叹了,因为观众知道都是特效的功劳。”
对于高志森而言,AI技术只是在电影创作中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方式。在他近期拍摄的电影中,也适当地运用了这些技术。
“在最近拍摄的一部电影中,有两三个小片段就采用了绿幕。有一场是拍摄赛车场景,如果在现场拍,不仅要准备很多车,要拍摄人物在车上对话方法也很复杂。而通过绿幕拍摄,一个早上三个小时就能拍完所有对白,再安排另一组人去真正的赛车点拍摄不同角度的赛车画面进行配合,总共只需两个早上。这大大节省了人力和物力,要是在现场拍摄,这场戏可能需要两天时间。”
科技应该是为制作提供方便,这是高志森在电影创作中始终坚持的观念。
“绿幕技术还能很好地解决替身问题,方便将主角融入之前拍摄好的场景中。除了绿幕,AI在处理演员口音、喉咙痛发音不好等这些情况时也很实用,能快速替换对白,为电影的制作提供便利。”
高志森称,自己不会为了科技而去拍一部电影。因为他始终相信,电影是有心有火的电影工作者用心讲述故事的载体,科技只是辅助讲故事的手段,而不是因为有了特技就去编写适合特技的剧本。
“现在,有些电影工作者都是为了科技而去拍一个电影,我是不太同意这样做法的。一个好的电影工作者,一定是内心有‘火’,然后去讲他非常想讲的故事,我还是很重视这一点。”
电影体验拥有独特魅力
电影行业面临的挑战不仅来自AI,手机短视频和短剧的兴起,也是电影业不容忽视的新势力。
高志森坦言,当下的短剧在绿幕房间内几分钟就能拍完一集,经济效益还颇为可观,这对传统电影制作造成了一定影响。
“很多人邀请我参与短剧制作,甚至想购买我的电影IP,也谈过几次,我发现短剧市场现在竞争很激烈,但是和电影是不同的商业模式。虽然短剧受众不少,像保安、保姆这类闲暇时间较多的人群,上班族休息的时候也会经常观看,但是在手机上看短剧和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深耕于电影行业多年,高志森认为,电影体验拥有着独特的魅力。
“人类是群居动物,需要社交活动,而看电影就是一种不太昂贵的社交选择。只要电影足够精彩,就会有人愿意花几十块钱走进电影院,在黑暗的房间里,对着大屏幕专注地感受一个多小时的喜怒哀乐,这种体验是无法被替代的。”
高志森提到,过去两年,香港陆续有几部电影打破票房纪录,这表明即使在短视频爆火的今天,观众仍没有放弃电影院。“就像舞台剧一样,演员在观众面前现场唱、跳、演、弹,与观众互动,这种现场感和互动性是手机屏幕无法替代的。”
回溯过往不难发现,不同时代的娱乐方式虽会分流观众,但电影始终有其独特的魅力。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电视兴起,大家一窝蜂地看电视,有人认为电影会没落,但是并没有,总是会有一批观众愿意走进电影院。90年代香港录像带盗版猖獗,很多人买录像带回家看,当时电影院观众的确少了很多,香港电影行业也走下坡路,但同时,也促使一批观众转向剧院,从90年代中开始,香港的舞台剧30年来一直发展得非常不错。所以随着社会经济发展,不同阶层的观众有不同的需求。”
随着电视、手机短视频的出现,电影受众不断被分流,这也意味着对电影制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导演需要投入更多情感和思想,面临更大的挑战。高志森对此表示,面对竞争,只有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让作品进步。
“甚至我现在有一个概念,如果有机会拍电影,每一次拍摄我都视为是我最后一部电影,抱着这样的心态全力以赴,这是过去一两年我最大的感悟。”
回顾电影行业的发展,高志森从微短剧的兴起谈到他们那个时代的电视制作。过去,香港电视台培养了众多台前幕后的人才,如徐克、许鞍华、杜琪峰以及他自己,大家都在电视台的制作和创作中积累了经验。
高志森认为,从另一个角度看,手机微短剧这种实验性的事物,有可能培养出许多年轻的电影工作者。
“他们起码经历过真正的制作、真正的创作,作品有好有坏,从来都是这样,但是在培养人才方面,短视频和微短剧的兴起有可能也是一个机会。”高志森如是说。

▲高志森
舞台剧是电影的“实验基地”
近年来,舞台剧成为高志森人生中另一个重要舞台。
自1995年起,高志森的工作重心逐渐从电影转向舞台剧,并创办了 “春天实验剧团”,开启了在戏剧领域的新征程。
1995年6月3日,“春天实验剧团” 正式成立,创团剧《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也在当日首演。从那时起,剧团不断发展壮大,至今已演出超过90出不同类型的剧场节目,本地演出总场数超过1400场,累积票房超过2.7亿港元,观众入场总人次更是超过110万。
高志森不仅是集编、导、演于一身的影视全才,也是香港舞台剧商业运作的能手。《南方都市报》曾这样评价高志森“在舞台剧领域又有出色表现,为香港舞台剧的商业运作开拓了新的局面”。
“作为一种现场表演艺术,舞台剧没有替身,演员们在舞台上直接为观众呈现唱、跳、演、弹奏等表演。它的门票价格通常也比较高,一场演出观众可能仅有1000多位,这样的特性使得它成为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喜爱的艺术形式。”
高志森认为,剧院更重视表演者与观众的直接交流和互动,与银幕下的故事讲述方式有所不同,这种现场感和互动性是舞台剧独特的魅力所在。
“舞台剧中表演者和观众两者之间的直接互动、现场气氛都是需要刻意用心去经营的,虽然银幕上与舞台上都是在说故事,但媒介不一样,表达手法也有所不同。”
在高志森眼中,舞台剧还是一个绝佳的实验基地。他创立的春天实验剧团就像是一个大型排练室,一部戏的排练时间可能持续4到6个星期,之后进行演出。
“从戏剧创作角度看,这是一个全面的实验过程,包括对剧本起承转合的打磨,通过演员来塑造角色,以及观察观众的反应。像《虎度门》《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南海十三郎》《人间有情》《伴我同行》等,还有我最近在佛山拍摄的电影《功夫少年》,其最初都源自舞台剧,舞台剧的呈现为后续改编成电影奠定了基础。”
在高志森看来,这种先进行舞台剧实验再改编成电影的方式,既节省成本,又能降低风险。
“在香港,相对较低的成本就可以进行戏剧实验,实验成果不仅可以重演、巡回演出,还能改编成电视剧或影视作品,而前期的舞台实验让创作者在制作电影时心中更有把握。”
电影是为观众而拍
作为导演,高志森执导了40部电影,以策划、监制或编剧的身份参与的影片有80多部。但无论是哪一种身份,“电影为观众而拍”的理念一直是高志森多年坚守的创作之本。
高志森认为,深入了解观众的喜好和接受点,是电影创作的立足之本。只有避免重复拍摄质量不佳的内容,才能真正创作出符合观众需求的作品。
“认为自己的艺术观众看不懂是观众水平低,评委不给奖项是评委水平低,作品不卖座是观众水平烂,这种观点既狭隘又荒谬。”高志森直言不讳地批评一种偏颇观念。
高志森自称为电影圈的 “独行侠”。不过,他的独行并非孤立无援,而是在坚守独特创作风格的道路上不断前行。无论是电影还是话剧,也不论是悲剧还是喜剧,他都致力于以喜剧的形式引导观众走进故事,让观众在欢笑与感动中获得力量,让观众带着正能量走出影院。
在高志森看来,电影创作绝非自说自话的孤芳自赏,而是与观众的深度对话。他强调:“我们现在拍电影,要以观众的接受点为立足点,电影是为观众而拍。” 这就要求电影人深入了解当下观众的喜好与需求,敏锐捕捉观众的目光焦点,明确观众爱看什么、喜欢什么、能够接受什么。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真正触动观众心灵的作品,而不是盲目重复那些已被市场淘汰、质量堪忧的题材。
同时,高志森也清醒地看到行业存在的问题。尽管价值观具有多样性,他尊重每个人的创作选择,但对于反中乱港的意识形态,他毫不留情地予以批判。过去十余年,他积极发声,对演艺行业中任何损害国家利益、服务“颜色革命”的不良现象予以评论。
“有些电影工作者内心缺乏真正想讲述的故事,没有对创作的热忱与激情,只是盲目地迎合所谓的票房价值。他们或许认为这样能够获得商业上的成功,但这种创作态度无疑是舍本逐末。”
高志森深知,艺术不仅是娱乐,更是温暖人心、鼓舞精神的力量。身为一位香港导演,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体现香港文化的特色,香港有着中西文化交汇的特点,同时也有着传统与前卫交汇的特色。
1984年,高志森导演的处女作《开心鬼》一炮打响,之后《家有喜事》《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等卖座影片也相继上映。如今,他已执导41部电影,但创作脚步并未停歇。他计划在76岁之前拍满50部电影,以此向自己最喜爱的三位导演致敬。这不仅是对前辈的敬仰与传承,更是对自己电影生涯的一种期许与挑战。

▲《开心鬼》
高志森表示,在未来的创作道路上,自己将继续秉持着为观众而拍的创作理念,用镜头讲述更多精彩的故事。正如他曾经所说:“如果我76岁的时候还在摄影机的旁边,那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采访:朱顺忠
编辑:李影
视觉:李辰昊
统筹:李秀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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