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寻得真爱,我留下和离书跑路,8年后他找到孩子时气笑了

第1章

夜半时分,南州县衙后院。

叶秋霜自混沌中猛然惊醒,指尖颤抖着抚过锦被上并蒂鸳鸯的刺绣,眼底尽是惊愕。她分明记得自己被乱军铁骑踏碎筋骨,怎料再睁眼竟重回三十年前的新婚之夜?

未及理清思绪,床榻边忽地响起清泉般冷冽的男声:“叶秋霜,成婚当夜我便明言,此生绝不会与你行周公之礼!"

她怔怔抬头,撞进沈淮序清冷矜贵的面容。月华如水浸透窗棂,为那人墨色长发镀上银边,连眼尾那粒褐痣都泛着拒人千里的寒芒,生生刺痛她重生的心脏。

“淮序……"喉间泛起酸涩,她本能地想要触碰那片朝思暮想的衣角。

沈淮序却如避蛇蝎般侧身避开,嗓音裹着霜雪:“速速将衣衫穿好!"

叶秋霜这才惊觉自己仅着素白肚兜,月光下双臂如凝脂般泛着柔光。霎时绯色染满脸颊,她慌忙拽过散落的襦裙,待穿戴整齐再抬首时,只见那人背影如松柏般挺直,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疏离。

“砰砰——"

心跳如擂鼓,她强压着忐忑挪步向前。前世种种如走马灯掠过:她哭过闹过,用尽手段却只换得他冷若冰霜的眼眸,最终让他愤然提出和离。三十年孤灯冷榻,至死都未能再见他一面。

“我们……能否好好谈谈?"她攥着衣袖,声音细若蚊蚋。

沈淮序转身时,眉宇间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冰霜:“叶姑娘怕是忘了,这门婚事究竟如何得来?”

叶秋霜脸色骤然惨白,指尖无意识揪住他广袖:“当年真不是我设计……我亦不知为何会在你房中醒来,更不明那些看热闹的人……”

“住口!”沈淮序蹙眉抽回衣袖,墨色瞳仁里翻涌着厌恶,“这般拙劣的借口,叶姑娘留着骗鬼罢。”

他后退半步,周身气息愈发凛冽:“纵使有人许诺假孕便能随我回京,这般下作手段,实在令人不齿。”语罢拂袖而去,朱漆木门在夜风中发出刺耳吱呀声,惊得叶秋霜浑身战栗。

六月的夜风穿堂而过,她却如坠冰窟。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既得上天眷顾重活一世,她定要解开前世误会。此番她定不再任性妄为,总有一日,要让他看见自己真心。

……

晨光初绽时,沈淮序仍未归府。

叶秋霜在灶房熬好米粥,端着食盒行至衙门口,忽闻得墙角处传来细碎议论。

“方才东市糕饼铺前,沈大人正与叶家二姑娘说笑呢……这姐夫与小姨子,啧啧。”

“这有何稀奇?去年花朝节,沈大人便对叶家才女青眼有加,若非被那起子爬床的贱、人算计,哪轮得到叶秋霜嫁入高门?”

“听说沈大人乃镇北将军独子,来南州不过是历练,迟早要回京承爵的。叶秋霜不过破落户遗孤,如何配得上蟠龙之姿?”

“等着瞧吧,这般心机深重的妇人,早晚被休弃!”

叶秋霜攥着食盒的手背青筋暴起,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转向东市。拐过街角,但见青砖黛瓦下立着两道熟悉身影——沈淮序执扇而立,眉眼含笑望着叶娇娇,那般温柔缱绻的神色,是她两世为人都不曾得见的珍宝。

“沈大哥当真要同秋霜姐和离?”

第2章

‘和离’二字如惊雷炸响,瞬间击溃了叶秋霜强撑的镇定。

对面两人还在喋喋不休,她却再听不进半句。难道重活一世,仍逃不过既定轨迹?她分明记得前世沈淮序是在她哭闹纠缠两年后才递出休书,为何今生这断情刀竟提前落下?

待她魂不守舍地抬眼,叶娇娇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巷尾,而沈淮序恰好踱步至她藏身的拐角。四目相接的刹那,他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何事?”

叶秋霜死死掐住掌心,试图压下喉间翻涌的苦涩。可那双泛红的眼眶终究出卖了她——巷口大娘、们的话犹在耳畔,她颤着声试探:“可是因着叶娇娇考中女秀才,做了书院先生,你才……”

话音未落,沈淮序脸色骤沉:“女子当知廉耻,这般尖刻言语也说得出口?”

叶秋霜浑身战栗,满心茫然。分明是街坊四邻皆知的隐秘,怎到他嘴里就成了她不知分寸?她咽下喉间腥甜,近乎卑微地攥住他衣袖:“别抛下我,我也能读书科考……”如今圣上开女子科举先河,叶娇娇能考中秀才,她亦能……

“松手。”沈淮序拂袖甩开她,玄色衣摆划出冷冽弧度,“你的前程,与我何干?”

擦肩而过的瞬间,叶秋霜望着他决绝背影,终是尝到了心碎的滋味。分明是结发夫妻,他却待她如陌路。

失魂落魄间,忽听得熟悉呼唤:“霜丫头?杵在门口作甚?”

抬眸处,叶母佝偻着身子立在院中,鬓边白发刺得她眼眶发烫。隔着两世光阴,母亲掌心的温度竟如此真切。

“阿娘……”她踉跄着扑进那带着柴火香的怀抱,泪水浸湿老人肩头。前世母亲病逝不久,沈淮序的休书便至,此后经年孤灯,多少午夜梦回都是母亲未离世的光景。

叶母轻拍她后背,絮絮叨叨:“又与淮序置气了?他是京官,待咱们平头百姓冷淡些是常事,你莫要往心里去。”

叶秋霜摇头不语,只将母亲抱得更紧。这一世她定要改写命运,不止要挽回沈淮序,更要让母亲安享天年!

“拿着。”叶母忽然将一吊铜钱塞进她掌心,铜钱边缘还带着体温,“买些淮序爱吃的点心,再请他去听戏文。夫妻哪有隔夜仇?”

叶秋霜攥着那吊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铜钱,喉间泛起苦意。若母亲知晓沈淮序从未碰过她,该有多痛心?她终是将谎话咽下:“等用过晚饭,我便去县衙寻他。”

暮色四合时,叶秋霜对着铜镜反复整理新襦裙。镜中女子鬓边簪着并蒂海棠,却照不亮眼底愁云。她差人往县衙递了三次话,终在戌时三刻等来茶楼相见的口信。

可直到戏台唱罢三出,烛火摇曳成残影,那个许诺会来的人始终未现身。倒是几个长舌妇的讥笑刺破夜幕:“快瞧,这不是那倒贴的叶秋霜么?穿得跟花孔雀似的,县令大人可正眼瞧过?”

“人家叶先生可是女状元之才,哪像某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要我说,抢堂妹夫婿的贱蹄子,活该跟她那克夫的娘一样,注定孤老……”

污言秽语如毒箭穿心,叶秋霜攥紧裙摆,指甲掐进掌心。她们辱她骂她皆可忍,唯独不能牵连母亲!

“诸位婶子怕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她霍然转身,目光如炬,“我夫君日日宿在我房中,我们早晚会有孩儿!”

话音未落,身后陡然传来冰锥般的视线。叶秋霜僵着脖子回头,正撞进沈淮序淬了寒霜的眼眸。他负手而立,官服下摆沾着夜露,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第3章

云层间的清冷月光倾泻而下,仿若凝了层薄霜覆在沈淮序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他薄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弧线,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低气压。叶秋霜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此刻沈淮序眉眼间凝结的霜雪,与前世将休书掷于她脚边的模样如出一辙。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几位妇人早已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这时,始终静立沈淮序身侧的叶娇娇终于款步上前。她纤纤玉指揪着衣襟,杏眼含雾道:“秋霜姐莫不是在此专候沈大哥听曲?真真对不住,他原是陪我去书肆选些四书五经,这才误了时辰……”说话间状似无意地拢了拢肩头缎面外袍,那上乘的苏绣纹样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分明是男子尺寸的袍服。

这般明晃晃的宣示主权,直教叶秋霜心口泛起细密疼痛。她咬着后槽牙冷笑:“叶娇娇,你既知这般行事不合礼数,怎还三更半夜缠着他人夫婿?”

“叶秋霜!”沈淮序沉声喝断,铁钳般的手掌已攥住她腕骨。叶秋霜只觉天旋地转,待回神时已被拽着踉跄穿过回廊,木门在身后发出沉闷撞响。她趔趄着撞上雕花门框,膝弯处传来钻心刺痛,抬眼却见沈淮序负手而立,眸光冷冽如冰刃。

“娇娇是你堂妹,你当众毁她清誉,于你有何益处?”他嗓音里裹着碎冰,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银针。叶秋霜眼眶发烫,攥着衣摆的指尖微微发抖:“我并非存心……只是气急了……”

尾音消散在沈淮序愈发阴沉的面色里,那双凤眸中翻涌的暗潮让她喉头发紧。前世他便是这般护着叶娇娇,今生重来竟半分未改。叶秋霜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挣扎的蚂蚁,忽然低低笑出声来——重活一世,她原想抛却前尘好好与他相守,到头来却还是这般光景。

“……对不起。”她盯着绣鞋尖上沾着的泥点,嗓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沈淮序却如未闻般岿然不动,颀长身形在烛火映照下投下大片阴影,将叶秋霜笼在令人窒息的疏离里。

“该道歉的不是我。”冷冰冰撂下这句,玄色衣袂扫过门槛,转瞬消失在浓稠夜色中。叶秋霜追出门时,唯余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寅时三刻,叶秋霜自噩梦中惊坐而起。梦里阿娘浑身是血地躺在破败茅屋中,那场景太过真实,惊得她后襟尽湿。外头天色尚且昏暗,她却已披衣疾行,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枝头寒鸦。

还未转过街角,刺耳的叫骂声便刺破晨雾。“天杀的丧门星哟!”沙哑的嗓音带着刻骨恨意,“老太婆我今儿就要让街坊四邻看看,这起子黑了心肝的玩意儿!大儿媳撺掇分家克死我金孙,孙女不要脸抢堂妹婿,还反咬我家娇娇一口!”

叶秋霜脚步猛地顿住,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阿爹当年连中三元圣上钦点南州县令的往事,阿娘守寡十八载的辛酸,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她正要冲出去,却见阿娘举着明晃晃的菜刀冲出门,发髻散乱如疯妇:“老虔婆!我忍了你们叶家十八年!”

刀锋在晨光中划出银弧,叶秋霜瞳孔骤缩。

第4章

“阿娘!”

叶秋霜惊惶失措地冲上前阻拦,绣鞋都甩脱了一只。

阿娘是书院老先生的掌上明珠,素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若非被逼到绝境怎会执起菜刀?

而此刻立在门扉边的叶母,攥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气得簌簌发抖。

“你这老虔婆满嘴喷粪!究竟是谁见不得人好?整日作贱我们孤儿寡母,老娘今日便与你拼了这条命!”

这副不要命的架势,直叫围观的街坊四邻连退三尺。

原本瘫坐在地撒泼打滚的叶老太,此刻却如兔子般连滚带爬窜了出去,嘴里仍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临了还不忘撂下狠话——

“你们这对丧门星给老身等着!”

待闲杂人等散尽,叶母这才发现女儿竟立在廊下,慌忙将菜刀往身后藏了藏。

“这日头还高悬着呢,霜儿怎的来了?”

叶秋霜望着母亲鬓边新添的白发,喉间哽咽难言。曾几何时,阿娘也是这云阳县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的闺秀,如今却为护她周全,生生熬成了市井泼妇的模样……

见女儿落泪,叶母只当她是受了委屈,忙不迭将人搂进怀里:“莫听那老货胡吣!我们霜儿比叶娇娇强上百倍!”

“当年你在书院读书,连教谕都夸你聪慧过人,课业考核次次拔得头筹,叶娇娇何时能及你分毫?都怪为娘不中用,前些年病体沉疴耗尽家财,竟没能供你继续求学……”

叶秋霜听得心如刀绞,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此非母亲之过,女儿尚且年轻,重拾诗书亦不晚矣。”

“好!好!咱们现下便读,定要气煞那些有眼无珠之辈!”

……

言出必行。

自那日起,叶秋霜当真闭门苦读。

叶母为照料女儿起居,索性搬到县衙后院暂住,偶有闲暇便替女儿批阅策论,望着那工整小楷,只觉通体舒泰。

谁敢说她女儿不如叶娇娇?

叶母逢人便夸赞爱女勤勉,往日沉闷的性子都添了几分鲜活。转眼七日过去,沈淮序仍在邻县料理公务未归,然整个南州县却已传遍叶秋霜自学科举的佳话。

这日暮色四合时,叶秋霜刚合上《春秋》竹简,忽闻院外传来叩门声:“叶娘子,沈县令托人捎了物件回来,速去东街口领取!”

闻听此言,叶秋霜眸中骤亮,沈淮序可是归来了?他可还在气恼那日之事?

她匆匆理了理鬓发,待行至无人巷弄时,方才觉出异样——后颈突遭重击,未及呼救便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已是月上中天。

后脑钝痛犹存,四下弥漫着腐朽的潮气,叶秋霜即刻警醒:这是遭了歹人算计!

她摸索着挪到墙根,侧耳细听外间动静,借着朦胧月色猛然推窗,竟将半身探了出去。

能逃!

叶秋霜正待纵身跃出,忽闻"砰"地一声,整个人竟撞进个温热的怀抱!

“何人在此?!”

她骇然后退,抬眸间却见月华如水,映出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容。

“沈……沈大人?”

四目相对时,沈淮序眉宇间阴晴难辨。

叶秋霜正待开口解释,忽闻犬吠声四起,紧接着便传来叶老太尖利的叫骂:

“京城来的孙女婿啊!老身对不住列祖列宗,竟养出这等伤风败俗的孽障!这贱蹄子趁着夜色偷汉子,老身……老身这就撞死在这以谢天下!”

第5章

暮色四合时,巷口忽地传来杂沓脚步声。犬吠声里,摇晃的灯笼光柱如利剑般刺破黑暗,直直打在叶秋霜单薄的身形上。"快看!那野丫头躲在这屋檐下呢!"不知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

乌泱泱的人群瞬间涌至跟前,叶老太拄着拐杖的手直发抖:"丧门星!你还死死搂着那野男人不——"话音戛然而止,老妇人浑浊的眼珠在看清沈淮序面容时骤然紧缩。

叶秋霜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夜这场闹剧,分明是奶奶联合二房精心设计的圈套!自小她便知祖母偏疼堂妹叶娇娇,却从未想过这份偏心竟狠辣至此,竟要生生毁了她清白!

"奶奶眼里何时有过我?"少女忍着钻心剜骨的脚踝痛楚,硬撑着笔直站定。寒星般的眸子扫过二叔一家或躲闪或讥诮的面孔,"逢年过节该孝敬的银钱物件,我娘可曾短过您半分?您连人影都没瞧真切,就往孙女身上泼脏水!"

"就不怕我爹阴魂夜里来叩门么!"最后这声厉喝震得满院烛火摇曳,方才还喧闹的人群竟齐齐噤了声。连沈淮序都垂眸敛去眼底波澜,始终未发一语。

叶秋霜在寂静中等了半晌,始终不见那抹颀长身影近前搀扶。她垂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拖着伤腿踉跄朝家挪去。身后隐约飘来叶娇娇娇滴滴的声线:"沈大哥莫要误会,秋霜姐深夜不归,奶奶担心才带我们寻人……"

少女脚步未停,反而将碎瓷般的疼痛踩得更深。以沈淮序的七窍玲珑心,怎会看不出其中蹊跷?可他仍愿意站在那里,听叶娇娇将黑的说成白的……

回房后,她只对叶母说寻书时跌伤了脚踝。待敷药的功夫,房门忽被推开。"阿娘,我真能自己……"话音未落,来人已行至榻前。

沈淮序逆光的身影遮住烛火,叶秋霜愕然抬眸。只见他蹙眉望着自己肿得发亮的脚踝,从袖中取出个青花瓷罐置于床边:"若不想落人口实,日后安分些。"

冰凉的瓷器贴着掌心,却浇不灭心头怒火。叶秋霜颤声道:"所以你来兴师问罪?连你也认定我偷汉子?"

"你的清誉,与我何干?"沈淮序退后半步,月光在他锦袍上镀了层寒霜。药罐搁下的轻响,像给这段对话画上句点。

叶秋霜望着那道决绝背影,嗓音嘶哑:"沈淮序,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叶家女婿?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从来都算不得你的妻?"

回应她的只有夜风穿堂的呜咽。六月的暑气竟逼得人脊背生寒,叶秋霜蜷在薄被里,终于明白重活一世,终究逃不过宿命。

天光未明时,急促的叩门声惊碎残梦。"叶娘子!快!你娘在断桥跟人打起来了!那桥前些日子刚塌过,底下全是尖石!"报信人声嘶力竭。

叶秋霜脑中轰然炸开——上辈子阿娘满身是血被抬回来的画面,本该是半年后的劫数!她顾不得伤腿,疯了似的往断桥方向狂奔。泥泞小径上不知摔了多少跤,青布裙裾沾满草屑尘土,冷汗浸透中衣。

刚转过山坳,惊呼声刺破晨雾:"死人啦!"断桥残垣上,那道素色身影如断线纸鸢般坠落——

第6章

“阿娘!!”

叶秋霜声嘶力竭喊着,不要命往前冲。

“嘭——”

千钧一发之际,叶秋霜用自己身体护住了叶母,伴随着剧痛,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叶秋霜的视线。

她却撑着力气问:“阿娘……你……没事吧?”

“秋霜!你怎么这么傻啊!断桥下的石头那么锋利,你跑过来干什么!”

“快来人!快救命啊!我女儿流了好多血……”

叶秋霜心头一松,还有力气骂她,看来,她终于也护了阿娘一次。

真好……

哪怕疼晕了过去,叶秋霜依旧是笑着的。

昏沉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黑暗的上辈子。

那天,奄奄一息的阿娘被抬回来,她明明抱紧了阿娘,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呼吸,她哭啊,求啊,通通没用。

黑暗中,有熟悉的声音在冰冷指责:“叶秋霜,你把这世上唯一疼爱你的人作死了,现在你满意了?”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爱。”

“不——”

叶秋霜大喊着惊醒,才发现自己躺在县衙的寝屋中,但噩梦的余威吓得她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阿娘!”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突然被人按住:“你阿娘没事,已经回叶家去了。”

和梦里一样清冷的声音,刺的叶秋霜猛地抬头。

沈淮序?

他怎么在她床边?难道自己还是在做梦?

但很快,左脚的剧痛清晰告诉她,这不是梦。

沈淮序凝着叶秋霜没有血色的脸,想到自己那天看着她义无反顾冲过去接人的身影,眼眸暗了暗。

语调比平常温和了很多:“你的头磕破了,左腿也受伤严重。这阵子我在这儿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叶秋霜呼吸一窒,他照顾她?

可他不是很讨厌她吗,难道他终于肯回头看一看她,觉得她也不错了?

正这么想着,门口忽然传来一句甜腻的呼唤:“沈大哥,给我讲解《诗经》的时间到啦。”

只见叶娇娇拿着书,穿着一袭藕粉对襟裙等在门口。

见到叶秋霜醒了,还装模作样惊喜喊:“秋霜姐,你可算是醒了,这几天我们可担心死了。”

说着,她走进来,贴着沈淮序站着,一脸心疼说:“秋霜姐,你可要好好感谢沈大哥,他答应了你娘照顾你,给我讲解完科举文章就急忙抽空来照看你,可辛苦了。”

叶秋霜听着不对劲,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沈淮序,可他只是熟练接过叶娇娇手中的一沓纸,没反驳这话。

越等,叶秋霜的心越凉。

原来又是她自作多情了,沈淮序照顾她只不过是顺带的……

这时,恰好一名女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伤者该上药了,烦请两位出去一下。”

沈淮序点了点头,回头冲叶秋霜说了句:“我晚点再来。”

说完,还不等人回答,他就走了出去。

他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关心,反而像是处理公务。

见状,叶娇娇也跟了出去,他们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好不登对。

落寞如同潮水般朝叶秋霜涌来,她知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可对沈淮序的喜欢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总妄想,只要他没有正式跟她提出和离,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

很快大夫也走了,房中只剩下叶秋霜一个人。

她不受控制看向沈淮序刚刚坐下的地方,意外发现椅子上留了一本《策论》。

鬼使神差,她俯身拿起书,翻开第一页,就见一封薄信紧紧贴在扉页上。

而那信封上,是醒目的硕大黑字——

和离书!

第7章

拆开,和离书的最左侧,已经落了名字。

‘沈淮序’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像把镰刀般收割掉叶秋霜所剩无几的希望。

她还记得上辈子,沈淮序就是将这样一张纸甩在她的脸,任她怎么哀求,他都不改变主意。

叶秋霜紧攥着和离书,身子在发颤。

泪水蓄满了眼眶,却终究没有让它掉下来。

其实没有什么好哭的,成亲以来,一直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沈淮序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

现在只不过是尘埃落定了而已……

叶秋霜捧着书,蜷缩在床上,连呼吸都扯着疼。

“你怎么了?”

恍惚间,她好像又幻听到沈淮序的声音……但怎么可能呢,此时此刻,他恐怕正陪着叶娇娇讲解诗经呢。

可下一秒,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

叶秋霜慌忙将手中的和离书藏进被子,假装镇定:“我没事,我只是在思考这书里的问题……”

沈淮序扫了一眼掉在被子上的书,捡起来随手放在桌上:“这本书讲的是策论,你看得懂?”

叶秋霜绞着手指没马上接话,倒不是看不懂,她刚刚压根就没看。

“听娇娇说你也想科考?”

听到‘娇娇’这亲昵的称呼,叶秋霜心口一刺,人也清醒不少。

却见沈淮序俯身,从脚边一个布口袋内掏出几本书放在她面前:“这些是娇娇特地借给你的旧书,你如果真想读书,就拿去认真看。”

叶娇娇会这么好心?

叶秋霜狐疑扫了一眼几本书的封面,差点被气笑。

——三字经?!

叶娇娇敢送,沈淮序也真的好意思拿到自己面前!

在他的眼里,自己是有多差劲?

深呼吸好几次,叶秋霜都咽不下这口委屈:“还有不足两月就是科考了,你觉得我看这书能榜上有名?”

不料,沈淮序反而蹙眉,语调又恢复从前的冷漠:“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人要量力而行,你连文章都做不出来,为什么非要凑热闹参加科考?”

叶秋霜一僵,没了解释的力气。

她看的出来,沈淮序送书的举动是真以为这是对她好。

可他但凡多在意一点,就不可能不知道她也上过私塾,做过不少文章。造成现在这局面,不过是他不喜欢,不上心罢了……

房内气氛忽然坠到冰点。

这时,门外衙役的话打破寂静:“县令大人,夫人的娘知道她醒了,特地托人给她送了书过来!”

叶秋霜下意识看向沈淮序,他先是皱了下眉,而后淡声开口:“带进来吧。”

不久,衙役抱了一摞半人高的书进屋。

看到这些书,叶秋霜有一瞬呆滞,阿娘大概把她曾放在叶家所有的书都收拾过来了。

不管别人如何看她,但她的阿娘会无条件相信她,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见书放到了桌边,她正要去拿书,这时,最上面的那沓纸掉了下来,好巧不巧,掉落的正是她曾经所做的文章。

沈淮序先一步捡起纸张,只见这上面,字迹娟秀,思路清晰,上面提出的对当朝政策法规的讨论意见更让人眼前发亮。

这水平,不知道比叶娇娇高出了多少,科考入榜绰绰有余。

他诧异看向叶秋霜,没想到这么快被打脸。

房间又沉默下来。

半响,沈淮序咳了一声,不自在说:“学得不错。”

这次轮到叶秋霜诧异了,两人视线无声交错了一个来回,她明明占理,却反而局促起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沈淮序。

毕竟活了两辈子,这是他第一次夸她。

最后,还是沈淮序打破尴尬:“时间不早了,我去唤人上晚膳,你先看书,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等到沈淮序都出门了,叶秋霜依旧愣愣的,不敢相信他有一天会这样温和对她。

而接下来几个时辰,更是颠覆了叶秋霜的认知,沈淮序不仅真的为她解疑,竟还亲自喂她用膳!

这些,是她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待遇。

原本已经被按灭的感情又死灰复燃,眼见沈淮序今夜不打算离开,她撇了一眼床,小声询问:“这里没有多余的被褥,需不需要……差人再送一床来?”

话落,一旁的沈淮序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叶秋霜真的变了。

从前,她看他就像妖精看见唐僧,恨不得时刻粘着他,一有不满意就疑神疑鬼,跟他吵闹。

屋子里没有其他被子,也是她当初特地拿走的。

现在她反而像一只农田里的蜗牛,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生怕他发怒。

他很凶吗?

心里的莫名别扭迫使沈淮序出声扯开了话头。

“去沐浴吧。”

闻言,叶秋霜的耳廓迅速泛上了羞怯的粉。

她行动不便,只能让他扶着自己去浴木桶洗澡……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身体就一阵阵发热。

“那……那麻烦你了。”

语毕,沈淮序就走过来抱起人就走向浴房,短短几步路,叶秋霜紧张到绷紧了身体,但男人却全程呼吸平稳。

进了木桶,入了水,叶秋霜终于冷静了下来。

回想起沈淮序刚才的反应,之前的激动也一点点消散,但凡此刻他有一点喜欢她,就不会没有一丝杂念。

“洗好了叫我。”

低沉的声线从门外传进来,顺着水声传到叶秋霜的耳朵里。

“还没有,等一下!”

叶秋霜以为外面的人等急了,忙加快速度。

可匆忙间,却绊到了木桶旁边的小凳子,径直朝前倒去——

“啊——嘭!”

“你怎么了?!”

听见男人的询问,叶秋霜顾不得疼,本能大喊:“我没穿衣服,别进——”

与此同时,门猛地被拉开!

第8章

场面寂静,好像空气都凝固了。

叶秋霜是疼的动不了,而沈淮序杵在门口,凝着面前颤巍巍的玉白身体,整个人被冲击得发了懵。

足足过了五秒,男人才猛地转过身:“抱歉!我……”

‘我’了半天,他都没能说出下一个字。

叶秋霜原本也羞耻难当,但拖了这么一会儿,摔倒的后劲也上来了,她羞红的脸也被疼的发白。

“我动不了了,你能帮帮我吗?”

沈淮序听着身后微弱的颤音,咽了下喉咙强行压下脑海的旖旎,沙哑回了句:“好。”

他找了块布条蒙住眼睛,小心把人抱了出来,之后找来大夫给叶秋霜看诊,忙活完之后,已经到了凌晨。

很快,叶秋霜因为喝了药已经沉沉睡去。

而沈淮序却端坐在桌前,隔着摇曳烛火凝着她的脸,坐了一夜。

……

很快,叶秋霜发现了沈淮序的不对劲,

他待在她身边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还主动给她画科考的重点,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去陪叶娇娇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态度变了,但无疑是喜欢的。

沈淮序不像上辈子那么冷漠,她现在也在准备参加科举,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辈子,她和阿娘一定会好好的吧?

就这样过了半月,叶秋霜的腿已经能独自下地走路了,临近科考还有一月,沈淮序送她回了阿娘家。

叶家,屋子内。

叶母见沈淮序主动扶着叶秋霜进里屋,激动得直抹眼泪:“你们若是一直这样好好地,娘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叶秋霜急忙打断:“阿娘,你胡说什么呢,你可要一直陪着我,要长命百岁的!”

说着,她又看向沈淮序,担心他会因为阿娘的撮合而生气。

沈淮序只一眼就读懂了叶秋霜的小心翼翼,双手不由微微收拢。

也再一次疑惑,叶秋霜从前不是很泼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怕他了?1

抿了抿唇,他终究没说出问题,只从兜里掏出一张单薄的纸,递在了叶秋霜的手上。

“这是入考牌,带着它才能进科举考场,收好。”

“谢谢!”

见叶秋霜高兴收好,沈淮序又启唇说:“我临时有些公务需要回京城处理,科考那天可能赶不回来,你找个人陪你去考场。”

“没事,你去忙,我送秋霜去!”叶母插话。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科考这天。

叶母送叶秋霜去考场的路上,在东街遇见了一群七姑八婆。

“哟,还真装模作样去参加科举了?学自己的堂妹学得有模有样也没用啊,人家能考上秀才是要有真本事才考得上。”

“就是,整个南州县谁不是知道你们娘俩的本事就是不检点。还能科考?别做梦了,估计连报名都报不进!”

叶秋霜听得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阿娘冲过去,将入考牌怼在了说话人的脸上——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我女婿亲自给秋霜办的科举入考牌!等我家秋霜考去了京城,你们这群没本事的就羡慕去吧!”

被叶母吼了一嗓子,又见到了科举入考牌,这群人才悻悻收了话。

随后,叶母带着叶秋霜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安慰:“不要被她们喷粪的嘴给影响了,阿娘相信你,你一定能金榜题名!”

叶秋霜笑着点头。

但笑容却是有些勉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不久,母女两人来到了考场外。

考场是县上的一座书院,巍峨严肃的院门规规整整的立在那,看起来有些压抑。

考生们陆续走进书院,朝考场走去。

叶秋霜告别了阿娘,深呼吸一口气走向书院。

很快,她找到安排检验的记名官,将科举入考牌递上:“您好,这是我的科举入考牌。”

“叶秋霜是吧?”

记名官翻开登记薄,仔细查找名字。

等待的过程中,叶秋霜的手心不断溢汗,自己终于在走上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路。

她的命运或许能在今天发生改变,阿娘也不会被她连累去世,而沈淮序……

这时,记名官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不好意思,应试册上没有你的名字。”

轰然一下,叶秋霜惊得手足无措。

“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您再仔细找一找!”

叶秋霜急地伸手去拿记名官手里的名簿,却被记名官一把推开:“你干什么呢?都说了没有你的名字,快点离开这里,别挡住其他考生进场!”

叶秋霜慌得不行,颤抖着再次把科举入考牌塞过去:“求您再仔细看看科举入考牌,这是我夫君亲自给我报的名!您看看是不是给我漏掉了?”

“说了没你名字就是没有,你夫君给你报名你找你夫君去!”

“来人把她拖走!”

叶秋霜揪住自己的衣角,急得给对方跪下来:“不要!我不能走!我真的报了名的!”

“我不能不参加这场科考!求求你再查一查吧!”

“求你们了!”

可无论她怎么哀求,还是被侍卫拖到一边。

她努力了这么久,临到头来竟然连考场都进不去。

无法考试,一切都成空。

叶秋霜颤抖着看着手心已经濡湿的科举入考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这时,身后传来嘲讽的一句:“没有你的名字,这个问题并不难猜。”

叶秋霜恍惚抬头,入目是叶娇娇轻蔑的笑脸。

下一秒,就听对方甩出一句——

“沈大哥说了,这段时间对你好不过是和离的补偿,给假的科举入考牌就是让你长教训,别想着考去京城就能缠着他!”

第9章

叶娇娇缓慢溢出的话,带着几分虚情假意的怜悯,一字一句像把刀一般,杀进了叶秋霜的心里,让她溃不成军。

叶秋霜脑海自动浮现着沈淮序这几天给的温柔,心口好像被反复撕裂。

不想被她缠着,他为什么不直说?

为什么要毁了她的希望?

很快,维护考场的侍卫将叶秋霜从书院里拖了出去,扔垃圾般丢在门口。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围了上去,议论纷纷。

“这人犯了什么事,怎么被赶出来了?”

“我看看,是谁啊?”

“哟,这不是叶秋霜吗!她被赶出来了!”

不远处,叶母本来还跟人夸着自己的女儿,咋然听见叶秋霜的名字,立马冲了过来。

却见叶秋霜呆滞坐在地上,像丢了魂一样。

“秋霜?这是怎么了?”

“你说话,别吓阿娘!”

叶母抱着人,急得发冷汗,却见叶秋霜茫然抬头,双目空洞着喃喃:“阿娘……入考牌是假的,我考不了……”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落井下石——

“我就说叶秋霜没有真本事吧,还撒谎说她夫君给她报了名,我呸,这种爬床的破烂货还想参加科考,做梦!”

“瞧瞧,人家考场连门都不让进!叶秋霜,你这辈子就是呆在南州这个小县城的命!”

“我可是听叶奶说,人家县令大人早就不耐烦了,叶秋霜要是继续纠缠,他不但要休妻,还要让叶秋霜后半辈子孤苦凄惨,不得好、死!”

越听,叶秋霜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上辈子,她确实被休弃,也确实孤苦一人,最后不得、好死……

难道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叶秋霜抱紧自己,整个人瑟瑟发抖。5

叶母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松开叶秋霜就朝人群冲去:“你们这些丧良心的!我要撕了你的嘴!”

她们很快扭打在一起,混乱间,叶母猛的被人推了一把!

“嘭!”

人狠狠砸在了叶秋霜面前的石头面前!

鲜血涌出,刺目的红刺得叶秋霜脑海嗡的发颤。

“阿娘——”

可躺在地上的叶母脸色青白,无法回应。

“救人!快救人!”

人群却一哄而散,生怕走得太慢叶秋霜找麻烦:“可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倒在地上的!”

“也不是我!谁叫她自己冲过来打人的……”

叶秋霜用瘦弱的手托着叶母的脖颈,颤抖着抽噎。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她错了,她不要参加科考了,什么都不要了,只求阿娘好好的……

“你们帮帮忙,把我娘送到医馆去。”

“帮帮我,求求你们了。”

……

到了医馆,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而叶母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科考都结束了。

“叶姑娘,你阿娘今天若是还不醒,我建议你带人去京城的名医馆济世堂看看,拖着晚了,她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叶秋霜想着大夫的话,端着药碗走到医馆厢房,却闭上眼疲惫靠在冰冷的墙边,不敢进门。

重来一次,为什么阿娘还是受了伤?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清冷的一句:“你阿娘好些了吗?”

叶秋霜闻声睁开眼,只见沈淮序站在黄昏的余光内,高大的身躯,俊朗的面庞,有种谪仙的味道。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给了她假的入考牌。

视线相对,沈淮序被对方眼中的死寂刺的心头一惊,当即又开口问:“很严重吗?”

叶秋霜仔细凝着他,发现他此刻的神情竟真的像是关切。

但现在这个局面,难道不是他间接造成的?

自己爱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此时此刻,叶秋霜悲哀发现,她竟从来没有看透过沈淮序。

按下胸腔翻涌的情绪,她头一次冷漠质问:“沈淮序,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此次科考榜上有名,就会缠着你不放?”

“你什么意思?”

沈淮序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莫名其妙,他是在返回南州县的路上得知了叶母受伤的消息,快马加鞭匆匆赶了回来。

消息被中间人传了几次,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却听叶秋霜又问:“你前段时间突然对我很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从前的执拗。

沈淮序皱眉,以为她好了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神色也冷了下来:“我不想在这里讨论私事。”

什么不想讨论私事,他是根本不喜欢吧……

至此,叶秋霜眼中名为‘爱’的火焰,彻底熄灭。

既然他不想被她缠着,那她就成全他,只求他以后放过她,也放过阿娘。

叶秋霜凝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脑海里不断闪过和沈淮序有关的事情,怎么喜欢的,又是怎样盼着他回来的……

但最后,她却说:“沈淮序,我放你自由,我们和离吧。”

第10章

话落的同时,天边收回了最后一丝阳光。

走廊一片寂静,沈淮序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喜怒。

但四周的温度好像骤然冷了二十度。

叶秋霜已经无力去管这些,此刻她心底不好受,只低头转身朝厢房走去。

而就在关门的那一刹,身后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吩咐:“你累了,其他事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我还有公务未处理,等我回来。”

“哐!”

叶秋霜没等沈淮序交代完就关上门,她不想叫他再看见自己的狼狈。

而这时,前方却传来疼惜的呼喊:“秋霜……”

叶秋霜兀的抬头,却见阿娘含泪冲她张开手,像小时候那样说:“不哭……来,阿娘抱抱你……”

刹那,方才强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阿娘!”

她快步冲过去,紧紧抱着人,又哭又笑哽咽着:“阿娘,你怎么睡了这么久,你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不管。”

“怎么会?阿娘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阿娘还要看着你幸福美满呢。”叶母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叶秋霜的头。

叶秋霜却咬唇说不出话,上辈子,她是真的一个人活了几十年。

孤单的滋味太煎熬了。

被乱马踩死的那一刻,她就想啊,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过一个人的日子,她哪里不好,她可以改。

她真的好想有人疼,有人爱,有人陪着……

上天慈悲,让她重来了一次,自己却差点又走上了老路。

太可怕了。

思索间,却听阿娘询问:“阿娘刚醒来,就听见你说要和离,是不是沈淮序欺负你了?”

叶秋霜一愣,随后眼中闪过坚决。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爱累了。”

沈淮序,她实在要不起,也招惹不起。

她这辈子没有多大的志向,只想和阿娘好好的,平凡幸福过一生。

叶母却不信,捧着叶秋霜的脸,凝着她问:“受欺负了就跟阿娘说,我帮你教训他,阿娘怎么说也是长辈……”3

“阿娘……”叶秋霜摇头打断,拿出两辈子的演技哄人,“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不想在沈淮序这颗歪脖子树上吊下去。”

“我想找个爱我,宠我的男人,会陪我笑,陪我闹,我哭了呢他会来哄我,就像阿爹对你那样。”

“阿娘,我想离开南州县,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许,会碰到一个合适我的人……”

说着,母女两都沉默了下来。

一会儿后,叶母握了握叶秋霜的手,似乎想要给她一些力量:“好,你做什么阿娘都支持你。”

“可和离这事你要想清楚。真的放得下吗?”

叶秋霜看向了门外,思绪飘远,想到了沈淮序无数次留给她的背影。

“嗯,我不要他了。”

……

七日后,叶母身体没了大碍。

母女俩准备回叶家收拾东西,可没想到人一回到东街口,就被叶奶带着一群不怀好意的人堵住。

“呦,你们还有脸出来呐!之前不是得意洋洋说要参加科举?还夸口说比娇娇强,最后怎么考到医馆去了?”

“啧啧,虚报科考大闹考场,丢人都丢到隔壁县去了,可怜我埋在地下的大儿子,人死了还被人戳脊梁骨喂!”

刚好了些的叶母气得脸色发青,但还不等她撩袖子骂架,叶秋霜却先一步挡在面前,冷冷威胁。

“奶奶,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县令夫人呢!要是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拖着一辈子不和沈淮序和离!”

话落,叶奶骤然收声。

经过这么一闹,叶秋霜更加坚定要离开南州县。

她冷着脸,带着叶母回叶家收拾好东西之后,叶秋霜来到书桌旁,从《策论》里抽出一张被她捏皱了的和离书。

和离书的最左端,‘沈淮序’三个字写的干脆无比。

说了要放下,但此刻看着,她的心还是有些疼。

但叶秋霜很快压了情绪,拿起笔,在沈淮序龙飞凤舞的笔迹后,也签上了自己娟秀的小字。

随即咬破指尖,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两种字体呆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搭。

就像她这个人,无论几辈子,依旧和沈淮序不相配。

叹了口气,她把这封和离书放在了屋子中最显眼的位置,而后提起包袱,转身离开。

沈淮序,再见了。

……

与此同时。

沈淮序坐在归来的马车上,心口忽然一阵悸痛。

叶秋霜对他说和离的那一幕,莫名又闯入脑海。

疲惫,死寂……他从来不知道这种历尽沧桑的老年人情绪会出现在十六岁的叶秋霜身上。

下意识催促马夫将车速加快,心头有股莫名的情绪催着他——

再快一点!尽快见到叶秋霜!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也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叶秋霜。

愿意豁出性命去救母亲,为了科考能带着伤熬夜看书看到子时……这样的她也不是无可救药。

不管两人是怎么成的亲,但是他们已经是夫妻,只要她没有大问题,跟她过完下辈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这次归京的时候,他可以带叶秋霜回将军府。

一路疾行,一路急切。

两个时辰后,沈淮序终于抵达了南州县。

在县衙没找到人,他以为叶秋霜回了娘家。

又纵马赶到叶家,而就在他下了马车,想象着,把可以进京去将军府的消息告诉叶秋霜,她会是什么表情时,却发现叶家围了一圈人。

他刚一下来,就听见百姓议论——

“哎呦!你们是没看见,科考那天,叶秋霜被侍卫丢出考场的样子,真是好笑死了!她娘就是护着她才被人打进了医馆。”

“依我看,叶秋霜就是一个灾星!活该不能参加科考!”

“她前段时间不还说她夫君对她很好?我呸!她夫君要是真在乎她,怎么会给她一张假的入考牌!”

沈淮序僵住,什么假的入考牌?他明明亲自给叶秋霜报名了科举,他给的入考牌不可能是假的!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明白叶秋霜为什么要和离。

“让开!”

沈淮序下车,第一次不顾涵养礼仪急切推开人群。

而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冲出一个高举着一张纸的男人,嘴里还喊——

“大家快来看这张和离书!原来叶秋霜跟沈县令早就签字画押和离啦!难怪她拎包袱走的时候说永远都不回来了!”

第11章

沈淮序冲上去,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和离书,才发现这上面的字迹是自己的。

“她去哪了?”

他突然回忆起,在和叶秋霜成亲的那一天晚上,这张和离书就写好了。

可这张和离书早在成亲的第二天就不见了,怎么会在叶秋霜手里?

到底还发什么什么事?

他看向屋内,这才发现,院内零零散散都是之前在屋子里安置的家件。

叶奶和堂兄正颐指气使地要求村民们将屋子里的木柜搬动出来,叶娇娇就站在一旁,笑容满满。

可唯独没有见到叶秋霜。

这时,叶娇娇也扭头看见了沈淮序,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沈大哥!”

沈淮序面色深沉,径直越过朝他迎上的叶娇娇,无视了那声甜软的呼唤。

也不管瞬间僵硬在原地的叶娇娇,沈淮序快步穿过院门走到院厅中间。

他用冷冽得森然的眸光扫视一眼周围的人,周身的冷气似乎要将整个院子冻住。

看到沈淮序向自己投来的眼神,好几个搬东西的都面面相觑,尴尬非常地停住了手。6

沈淮序启唇,对院子里的人沉声喝一句:“你们在干什么?偷盗别人家中财物是犯了律法的,是想进大牢吗?”

听到进大牢,来帮忙搬东西的左邻四舍这会都不敢动了。

没看到过这副阎罗模样的叶娇娇和叶奶也是站在院门口瑟瑟得不敢做声。

这时,刚刚拿着和离书的男人,也就是叶秋霜堂哥,吓得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支支吾吾解释。

“不算偷不算偷……这是叶秋霜她们母女俩的房契,叶秋霜将这个房子给我们之后,还拿了些碎银子呢。”

沈淮序凝着房契,却没有接,只死死握紧手中的和离书,手背的青筋鼓起。

一旁的叶娇娇见此,更是心虚。

这和离书是她从前偷出来,故意趁着沈淮序不注意,夹在书里让叶秋霜看见的。

她瞒着沈淮序做了很多事,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和叶秋霜和离。

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沈淮序!

现在,叶秋霜好不容易被自己逼走了,她可要稳住沈淮序。

决不能前功尽弃。

叶娇娇收起嫉恨的目光,再看向沈淮序时已经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容,看起来非常惶恐无措,毕竟曾经只要她摆出这一副表情,沈淮序就会对她安慰几句。

“沈大哥,我也不知道……姐姐扔下这个就走了。”

可是沈淮序却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只是看着叶秋霜落笔的和离书出神。

半晌,他一声冷笑,在众人面前将这份书信一撕两半,从京城回来时的心绪现在统统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愤怒。

叶娇娇惊呼一声,嗓音尖锐。

“沈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会把银子还给你们,把东西给我原样放回去。”

沈淮序淡淡地。

叶奶见孙女错愕,开了口缓和气氛:“淮序你实在没必要做到这样。我知道你曾经无奈,是为了要履行责任,可是现在那叶秋霜都走了,你不是他的夫君了。”

那声音低哑,却扎在沈淮序的心里。

沈淮序随手将和离书丢在地,坐在了院子中心的木椅上,慢慢开口。

“当朝律法有规定,如果是和离,需要双方签字画押,上县府做公证,只要这些没成,叶秋霜就还是我沈淮序的妻子。”

幽冷的嗓音让众人头皮发麻,他启唇说出来的话慵懒而冷酷,似乎只是在说一条随处可见的常识。

沈淮序狭长的眸子扫了一眼这些零落的家具,面色冷冽,整个人的气场幽暗又危险,他一字一句。

“现在——告诉我,她到底去了哪!”

第12章

凑热闹的人们闻言,现在就恨不得离这些家具几米远,生怕自己放慢一点就要被抓走坐牢子。而剩下叶娇娇一家几人,心里又惊又怕,面面相觑。

那堂兄实在顶不住压,见沈淮序瞥了他两眼,瞬间就支支吾吾地:“她去码头找船夫了,好像是准备去洞溪县……”

沈淮序见那人面色不似作假,也没有多想,只丢下一句。

“若是让我发现屋里的东西少了一样,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提步离开了房子,全然不顾叶家人脸色何如。

沈淮序现在只想找到叶秋霜。

赶到码头,他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叶秋霜!”

被吼一声的女人面色惊愕,一整个呆立原地。

沈淮序细看后才发现,这不是叶秋霜,虽然眉眼很像,也是柳叶片一样的,但叶秋霜身形要更加纤细。

她真的走了。

沈淮序看向周围,没有船只的码头空空落落,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站着。

半晌,他才转身,冷眸望向身边衙役:“去备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洞溪县。”

洞溪县的方向要更往东一些,船篷外的微风为母女俩送来了一鼻子的香。

“乖女,你之后准备做什么呢?”叶母看了一眼似乎在沉思的叶秋霜问。

叶秋霜回神,对阿娘笑了一下,似乎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头。5

“还没有想好,要不还是和阿娘你一起卖刺绣样子吧。”

“等我们想好了,再去别的地方走走,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们母女两人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家里活计有阿娘干,不用你操心——你不是一直很想参加科举吗?”

叶母旧事重提,让叶秋霜身形一僵,脑海中出现了沈淮序的身影,心中一片苦涩。

她叹了一口气:“阿娘,算了,我也不再想这件事了。”

知道女儿的心事,但叶母仍旧不想放弃自己的劝说,当时女儿挑灯夜读,如果不是这档子事,女儿肯定早就考上了。

“你听我说,在洞溪的表舅啊就是开书院的。我已经写信了,你之后呢就去他书院里和你表妹读书去,半工半读,在书院挂个名。”

“阿娘……”

闻言叶秋霜鼻子一涩,伸手抱住了叶母。当叶母思念家人的神情落在叶秋霜的眼里,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孝顺。

她本来是想带阿娘去上辈子呆的地方,但见到阿娘的思念,这才改了注意。

“你会喜欢那的,那是我们真正的家。”

这话听得叶秋霜茫然,她上辈子没有见过表舅,也不知道真正的一家是什么样子的。

但叶秋霜按下心里的忐忑,眸光延伸远方,她依然很期待。

下船后,叶母就四处张望着,见到远方一个瘦高的男人,叶母眼眶一红忍着泪朝他招手。

那男人也同样目光急切地看向周围,最终看到了叶母,他急急上前。

“姐!”

“壮子!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姐都快不认识了。”

叶母抹去了快要落下的泪,露出一个笑容,她拍了拍叶壮的肩膀。

叶秋霜没有说话,在略远的地方不敢挪步,她心里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姐,瞧你说的,都几年了,我也成亲生闺女了,能不长高吗!”

舅舅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很快就他咧了嘴挠头,显得十分质朴。

“快,秋霜,来喊舅舅。”

“舅舅。”

叶壮舅舅眉眼像母亲,就连眼神也都慈和,见叶秋霜喊他,投去的目光中是叶秋霜没有从叶奶或堂兄弟脸上见过的欢喜。

“诶,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可是你舅舅。”

叶秋霜感激地:“谢谢舅舅。”

叶壮伸手帮母女俩拿好随身带的包袱,边走边说。

“秋霜,你要去现在书院学点东西,选拔考拿到资格,再去参加科举。”

叶秋霜还没有回答,身旁却窜出来一个黑影。

兀地,从叶秋霜背后突然伸了一条胳膊出来,那臂弯锁住了叶秋霜的脖子。

叶秋霜随着惯性往身后退了几步,慌张地回头急急望去——

第13章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笑起来像明媚的春光。

对方看着叶秋霜被吓到,连连松手。

“对不起,我看爹爹在和你们说话,想起来应该是姨娘和表姐。”

“燕燕!”叶壮舅舅见此不由挑起了粗眉,原本慈和的面容一下严厉起来。

见此情景,叶秋霜又放下心来,她喘匀了气。看到这个表妹愧疚表情不像作伪,顿时也缓和起气氛来。

“没事的没事的……”

叶壮舅舅皱眉,对女儿也没了好气:“你是不是又逃学了,你好的不学,就知道瞎胡闹!”

燕燕吐了舌头,倒也不怕,十分坦然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表姐姨娘嘛。”

“姐,这就是我那个闺女,这脾气像个小子,真让我费一世的心。”

见女儿又屁颠颠地跑到叶母身边,神情热切地握着叶母的手,自来熟的样子让叶壮舅舅无奈地摇头,开口介绍。

“你还说呢,你小时候不也这样。”

叶母见燕燕脾气好,第一次见面也不嫌弃和排斥,悬着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7

一家人和乐融融,叶秋霜在心里为阿娘感到开心。

上辈子在南州县的时候,她们母女俩,人憎狗嫌,过得孤苦伶仃。这辈子,她放下执念,带母亲远离命运,竟然得到了幸福。

“对了,姐,你这阵子要不先去我那住,我让媳妇收拾出间屋子来……”

叶壮舅舅似乎想到什么,顿住了身子,有点犹豫似的开口。

叶母见到这表情,心下也明白了一二,有些苦涩地。

“老爷子还没消气吗?”

“姨娘,你不用管爷爷,就先去我家住吧。”

燕燕拉着叶秋霜的手,眼不错地盯着她,叶秋霜被这样炙热的目光看红了脸,伸了手轻轻推了推对方肉嘟嘟的脸颊。

举止之间,有种姐妹间天然的亲昵,这样的燕燕不由和叶娇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母叹了口气,也知道是无可奈何地举动,毕竟当时嫁给叶父时她爹并不同意,自己就是逃婚出来的,气得父亲差点要不顾跛腿就要来南州抓她回去,幸而被叶壮拦住了。

“老爷子知道我会回来吗?”

“原本还不知道地,”叶壮闻言斜眼瞪了一下燕燕,“结果这丫头知道表姐要来了,想着多了个玩伴,就到处嚷嚷。不只是老爷子,我估计左邻右舍都知道了……”

“那老爷子怎么说。”叶母蹙眉,担心又期盼着。

“自你离家之后,爹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了,听说你要来,骂了几天的山门。”

叶壮回忆起自己父亲的那副样子,不由撇撇嘴,见叶母神色难过,又叹了口气宽慰。

“唉,姐你也别担心了,不用管他,他就是这臭脾气。”

闻言,叶母也难过,气氛一下低落起来。

叶秋霜听到这些议论有些紧张,但燕燕拉着的手温热又有力量,让她安心了不少。

几人紧赶慢赶地来了一处院子门口,院子口的摆设精致而有条理,看来舅娘也是个勤快人。

叶秋霜还这么想着,叶壮舅舅见自己姐姐仍然愁眉不展,出声打着包票:“姐,第一天回家开心些,不用管老爷子,有我在,你还怕他能打断你的腿啊。”

话落,几人还没踏进院子,就听到一声苍老又中气十足的叫喊。

“你看他们几个敢不敢回来的!我今天非要把这几个人的腿都打断!”

第14章

“哎哟,老爷子行了,他们都回来了你还闹什么。”

“我不管,要敢回来,一起打断!”

院子里的舅娘正温言软语地劝着坐在椅子上的老爷子。

但那老爷子横眉冷对,说完一句还要吹胡子瞪眼睛,手上的拐杖在地上不停敲击,整个人显得十分暴躁。

似乎等了很久,老爷子甚至随身携带了一个瓷杯,骂得渴了还要间歇的停住,嚷嚷着要儿媳妇去倒水。

闻言,叶壮舅舅伸出的脚又默默地退了回来,刚想开口提议要不先在村子里转转,就见叶母冲了出去。

“爹。”

叶母的泪水涌了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叶秋霜见状,忙跑上去抱住叶母,也随阿娘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爷爷……”

那老爷子闻言,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原本还气得拧成一团的鼻头也瞬间变得通红。

老爷子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似乎是想把这丢人的眼泪从鼻子里头醒走。

“你别喊我爹!我不是你爹,你跟那个姓叶的走后就不回来了,我没有你这样的闺女!”

叶母不说话,只是兀自地抽噎着,看起来十分伤心。1

老爷子沉沉叹了口气,打量了面容憔悴的叶母一眼,那瘦弱的身子板让人看起来难过,他老来得女,自己看的跟宝贝一样,却也被岁月糟蹋成这般。

而身边跟着的孙女,年纪轻轻就瘦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据说也没得个好姻缘。

这母女俩的日子,不用猜都知道能过成什么样。

眼见着越来越难过,叶壮舅舅终于冲来解围:“好了好了,一家人团聚也是高兴事,等会我就去买猪肉。”

“不不,这可不行那太贵了,猪肉现在都几十文了。”

叶秋霜仓惶地看着舅舅,连连摆手。

“客气啥,过年也要吃的,买个半斤一斤的。”

见院内叶母和老爷子的模样,叶壮给了自己媳妇一个眼神,舅娘会意点头。留叶母和老爷子在一起,她们女子说说话也好。

“秋霜啊,走,跟我们一起买菜去,顺便带你逛逛。”

“好。”

叶秋霜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还在院内的母亲,但最后还是朝舅娘乖巧应答。

另一边。

洞溪县,洞溪村。

到了村口,沈淮序便下了马。

偌大个洞溪村,邻里四舍也有很多,沈淮序却不知道要怎么走。

“听到了吗?今天叶老爷子那个闺女回来了。”

一个妇人坐在家门前,和另一个村妇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回来了?她不是跟南州县里的那个……”

“听说过得不好,她孙女也是,这才回了娘家了呗,也是命苦。”

沈淮序闻言顿步,皱眉迫切地朝那些聊家长里短的妇人开口。

“打扰了,请问你们说的叶家在哪?”

被问住的妇人一愣,见对方着急,下意识就指了位置:“从这条路当头左拐就到了。”

叶秋霜——

沈淮序面色发冷,随着那妇人指的路,急急来到了叶家门口,他扣手敲响了门。

“谁啊?”

第15章

出来的人是一个老头,花白着胡子看着陌生的人谨慎眯了眯眼。

“老人家,这是叶家吗?”

“你找叶老头啊,我今天也是来找他下棋的,估计是不在,去他儿子家去了。”

那老人又给沈淮序指了一个方向,倒是不远,也就笔直的一条路。

沈淮序一波三折,眼里透露着深深的疲累,好像见叶秋霜的路途中总是被什么阻挡着,明明之前她隔自己,也只有那么远,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可是现在——

沈淮序苦笑,提步而去,又来到一个院门前,忐忑一二,最终将门敲响。

院子里头,叶母和老爷子父女俩人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什么话也都说开了。

这会老爷子还在询问自己的近况,就听见屋外的敲门声。

“沈女婿?”

叶母脸上的泪痕还没褪净,见到来人先是一惊愕,可想起这女婿对女儿的种种,不由也冷下了脸。

“秋霜已经和你和离了,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沈淮序嗓子有些干涩,一天的波折,说出口的声音也格外哑:“能让我见见她吗?我还有话要对她说。”3

“没什么好说的!”叶母没了好气,急急开口打断就要赶人走。σσψ

屋里的老爷子听到动静,拄着拐缓步走来。

“你就是那个欺负我孙女的小子吧。”

老爷子开口,严肃地盯着沈淮序。

回想起今天和燕燕一般大的姑娘,看起来也十分憔悴。像燕燕还什么都不懂,叶秋霜却早早就嫁了人,这嫁人的柴米油盐,蹉跎了自己孙女多少日子。

想到那声甜甜的爷爷,老爷子也是怒从心头起,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冒了起来。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走快走,别打扰了我们一屋子的团聚。”

沈淮序不说话,伫立在原点也不动。

见对方不为所动,老爷子胡子一撇,拿着手边的拐杖就作势要打,还好被叶母拦住了。

“淮序,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找到这来,但我女儿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沈淮序神情复杂,但声音却果断地:“不,她还是我的妻子。”

叶母知道叶秋霜签的那张和离书,看向沈淮序叹了口气。

她知道,叶秋霜当时有多爱沈淮序,沈淮序为官为民,模样也好,那个时候自己真的以为这会是段好姻缘。

不管高嫁低嫁,她也都是愿意女儿嫁的。

可谁知道,女儿第一天嫁就好似守了寡,而后来的那些事,更让女儿彻底死心。

“你们成亲,你和叶娇娇却不避嫌,我女儿被你当做路边小狗,想不理会就不理会,不管你沈淮序是多么有身份的人,我告诉你,我女儿叶秋霜她也是我的掌上明珠!”

叶母越说越气,喉头一梗。

这头,和舅母买完菜的叶秋霜见舅舅的院子旁好像站了很多人,她回头看向舅舅,舅舅也一脸迷茫。

叶秋霜似乎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担忧着是不是爷爷又责怪她了,她快步向前,眼里熟悉的身影却让她一愣。

她呆滞地看着人,木然说了一句。

“沈淮序……”

第16章

晚饭的时间,几人也都不说话。

沈淮序不愿离开,他大方落座,举止动作完全不像个外人。

老爷子因为身体不适,情绪起伏过多耗费了太大的心神,被舅舅送回了家去,留下叶母在那尽孝。

叶母见沈淮序不肯走起初还有些犹豫,但得到女儿的点头,她也只深看了沈淮序一眼,摇摇头,去照顾老爷子了。

于是饭桌上,就剩下叶秋霜与沈淮序,还有舅舅一家人。

燕燕看着桌子上几个人的脸色,她偷偷打量了一眼表姐叶秋霜,又打量了这个所谓的“姐夫”。

叶秋霜表情已经没有什么波澜,她安静地小口吃饭。

对面沈淮序的面色深沉,也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早知道等姐夫走了再做猪肉了。”

燕燕想到了自己的姨娘和爷爷,神情有些惋惜地,这话也让桌子上的人齐齐一愣。

的确,这顿本该是阖家团圆的饭,却因为沈淮序的到来沉闷起来。

叶秋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内心却担忧一片,她好不容易放下,可千万不能重蹈覆辙。

她和阿娘的命运不能再有什么差错,沈淮序必须走。

“我吃完了,舅舅、舅娘你们慢慢吃。”

叶秋霜放下碗筷,也没有看向沈淮序,只是径直朝屋外走去。

见此,沈淮序随后就放下了碗筷,跟着叶秋霜疾步而出。

两人刚走到一处巷子口,沈淮序就一把扯住叶秋霜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己。

“为什么要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带着三分怒气的嗓音让叶秋霜浑身一颤,叶秋霜强压下心中的恐慌,逼迫自己直视着沈淮序。

“没有为什么。”

“出远门为什么不知道给我报信。”

叶秋霜眉眼淡淡地:“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对方轮廓分明而深邃,话落,沈淮序周身都迸发着冷气,一双眸子似寒星。

沈淮序挑了挑眉,这才离开了多久,叶秋霜又对他换了一个态度,好的很。

“跟我回去。”启唇开口,语气不容拒绝。

叶秋霜想将自己的手臂挣脱出来,可越挣扎,自己的手臂就被握得越紧。

虽然她不明白沈淮序不同以往的生气,但叶秋霜已经不再想像以前一样独自忍下疼痛,远离自己的命运就不能再唯唯诺诺。

“我们已经和离了!”她朝沈淮序喊道。

闻言,沈淮序冷笑一声。

“谁跟你说的我们和离了,叶秋霜——”

昏暗的巷口,只有垂落的月光能照在彼此之间。

愈发冰冷的视线像鹰一样锁住叶秋霜的身影,叶秋霜再撑不过,从心底泛上了歇斯底里的委屈。

“我不明白你!沈淮序,我真的不明白!”

随着叶秋霜眼里的一滴泪夺框,她的情绪像决堤潮水汹涌而来。

叶秋霜再也控制不住地双手捂着脸,无助地蹲下身子,那瘦弱脊背因为过分的情绪而战栗,泪水也顺着指缝溢出。

“我什么都让给她了,我也不再纠缠你了,现在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17章

一声质问,问的沈淮序哑口,原本澎湃的愤怒在此刻却像被漆黑的井口吞噬,化为乌有。

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此刻涌入脑海,沈淮序伸出手去,却又在马上触及到痛哭失声的叶秋霜时,收回了手。

“沈淮序,我真的,不想再靠近你了……”

叶秋霜抽噎得几乎要竭力。

自己两世为人,第一世因为情爱伤人伤己,不仅没有一丝好下场,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因此郁郁而亡。

这一世,她好难才从这段爱里抽身,想远离沈淮序和叶娇娇这两座命运的大山,给母亲和自己留一条生路,可是沈淮序却又出现了。

叶秋霜的一句不想靠近,让沈淮序冷漠无温的面容起了波澜。

沈淮序看向叶秋霜的眸子,对方曾经的痴恋与惶恐全化作了悲伤。

她说的和离,说的不再靠近,并不是一时的难过,或者是以退为进,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叶秋霜真的想离开他。

这种认知让沈淮序缓不过神,他艰难地启口,道歉和安慰却在嘴里变成生硬一句:“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叶秋霜愕然地抬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模样可怜。

“如果你不担忧官兵找到这里,你就留在这吧。”沈淮序别过目光,说来的话明明只是实情,却又像极了一种傲慢的威胁。

“这是……什么意思?”

沈淮序的话让叶秋霜通体生寒,她讷讷问道。

“我未画押且没上报的和离书算不得数,你不仅是县令夫人,更是将军府的夫人,要是不信,也大可以试试看——”

两人无言,蹲在地上的叶秋霜目光呆滞。

若官兵找到这,就意味着阿娘好不容易拥有的平淡幸福会被再次打破。

她就像是上天为叶娇娇和沈淮序准备的一个祭品,无论怎么挣扎都会为这两个人殉命。

“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跟我回家。”

过了很久,叶秋霜站起,虽然有些脱力地踉跄,却还是自己站稳身子。

她抬头看天,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这是叶秋霜对沈淮序讲的第一句。

“阿娘必须要留在这。”这是叶秋霜对沈淮序讲的最后一句。

此后,叶秋霜不再理会沈淮序。

她急步回家,逃离了和沈淮序在一起的逼仄,在幽冷的月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既然沈淮序要她回去,既然她最终都是被命运摆弄的祭品,她也懒得挣扎了。

“阿娘,我不想再受委屈了。”

夜半,叶秋霜坐在了叶母熟睡的床边,对叶母轻轻说了一句。

“我也不会再受委屈了。”

她知道阿娘一定不愿意自己和沈淮序走,甚至还会跟她一起回去。

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到底会怎么样,所以她不能让阿娘去冒险。

这里的舅舅舅娘都是顶好的人,是自己和阿娘真正的家人,他们会照顾好阿娘的。

叶秋霜留下了几封信,一封给了阿娘,一封给了舅舅和燕燕。

她默默无言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按压住一路的凄惶,趁着夜色和沈淮序乘了马车离去。

“我并非是有意为难你。”

叶秋霜的跟随让沈淮序的愤怒消失了大半,见马车内气氛压抑,沈淮序缓和式地开口。

可叶秋霜恍若未闻,半晌,她才看向沈淮序淡声说道。

“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真正让我离开。”

第18章

叶秋霜心中苦涩,她并不知道沈淮序具体的想法。

自己无法和沈淮序和离,沈淮序对她生气也是正常,毕竟这个世界除了叶娇娇,估计没有人比他憎恶自己。

也不知道他打算折磨自己多久。

沈淮序闻言,手掌在膝头攥成拳,脸色阴沉。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离开?”

叶秋霜偏过头没说话,也不再看他。

原来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叶秋霜这才发现,现在的她却实在是害怕了。

上一世她可以为了自己微不足道的爱去撞个头破血流,但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

“和你呆在一起,我会死的。”

沈淮序皱眉,叶秋霜的“死”字说得沉重非常,让人莫名的不安。

“别说胡话。”

两个人的气氛又陷入沉默,叶秋霜不知道自己还能跟沈淮序说些什么。

除了曾经无休止的解释,和乞求沈淮序能不再误解她外,这一刻,叶秋霜才惊觉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她对沈淮序,连怨怼一句,都觉得没有意义。

马车的颠簸让疲惫的叶秋霜昏昏沉沉,她的头有些疼,就偏过了身子将头靠在冰冷的车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沈淮序坐在叶秋霜的身边,目光深邃,眸光掠过一丝深沉的悔意。

好歹叶秋霜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沈淮序掀开车帘,看向窗外萧瑟的夜景,风雨欲来。

他只能宽慰自己,过几日叶秋霜还是会回到正常。

……

不知道睡了多久,叶秋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叶家。

家中沈设并没有改变,叶秋霜揉了揉眼睛。

她记得,自己已经把这个地方卖给叶娇娇她们一家人了。

“醒了?”

声音冷清,叶秋霜打了个激灵,她沉沉闷闷“嗯”了一声,准备起来像往常一样把饭做好。

刚起身来到院子里,却闻见了一股糊香味。

“我把早饭做好了,洗漱完就来吃吧。”

沈淮序穿着一身月白锦袍,身上却溅了点点油星,他伸手将装着鸡蛋和馒头的碗放在了院子里的木桌子上。

看得叶秋霜愣神不解。

“这是你做的?”

“试试味道怎么样。”

没有理会叶秋霜的询问,沈淮序一改冷漠,招呼叶秋霜来吃饭,他的动作有些青涩,但她也清楚,这是养尊处优的沈淮序第一次做饭。

叶秋霜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之间,倒是呆滞住了。

鼻尖的糊味告诉叶秋霜这个鸡蛋并没有那么美味,刹那的错乱感一闪而过,叶秋霜稳了稳心神,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从碗里扒拉了出一片黑焦的鸡蛋,放在自己的口里。

苦味和鸡蛋的腥互相交织在叶秋霜的舌尖,她原本想皱眉,可沈淮序却目光深切地看着自己。

“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等叶秋霜沉吟一声答话。

院门外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咚咚咚”的敲门。

“沈大哥!我听姐姐说她回来了,她还好吗?我想见见她。”

那声音又甜又腻,叶秋霜瞬间垂下了眼帘,头疼非常,不由将手里的筷子重重放下。

第19章

“你来干什么?”

倒是沈淮序先开了口,平静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叶娇娇笑吟吟地走来,好像之前在这个院子里搬家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她瞄了一眼桌面的饭菜,却明显会错了意。

“这是姐姐做的吗?”

叶秋霜和沈淮序并未答话,静默的场面瞬间有些尴尬,叶娇娇眸子一转隐去了眼下的不屑,抬头又是一副纯真的面相。

“姐姐,你的鸡蛋是不是煎糊了?”

叶秋霜没有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叶娇娇,这样无波无澜的状态让叶娇娇心底升腾起不可遏制的愤怒。

“煎糊了就倒掉吧。”

最终还是沈淮序起身,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伸手将叶秋霜面前的那碗丢掉了。

叶娇娇得意地瞄了叶秋霜一眼,自己一句话仍然有这样的效果,那次被沈淮序无视的烦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在叶秋霜眼里的炫耀。

“这是你沈大哥做的。”

叶秋霜开口,叶娇娇的笑脸瞬间一僵

“我下次会做好的。”

沈淮序沉声,像是许诺一个重要的事,他看向叶秋霜的眼神诚恳,叶秋霜却不明白。

叶娇娇手不受控制的攥拳,那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见眼前的人似乎在眉来眼去,她根本没有办法心平气和。

“你们聊,我先去县衙里了。”沈淮序见叶秋霜没说话,想起时间,只好对叶秋霜叶娇娇这一对姐妹说道。

“沈大哥再见。”

叶娇娇把手背在身后,她总是在沈淮序看不见的地方气急败坏,丑恶嘴脸又唯独在叶秋霜面前一览无余。

“等我回家。”沈淮序离开前深看了叶秋霜一眼,凝重开口。

他知道现在的叶秋霜似乎还闹着脾气,有些无奈,也没有等叶秋霜出声,自己便匆匆离去。

叶娇娇在沈淮序离开后,脸色阴沉下来,她现在只想划花叶秋霜的脸。

叶秋霜她就是用这张脸勾引的沈淮序!

“没有想到姐姐真是好本事,能勾引得沈大哥找不着北。”

叶娇娇见叶秋霜不说话,她言语傲慢地:“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都做得出来,叶秋霜你真不要脸。”

“我累了,请你离开。”

叶秋霜头更疼了,不再管叶娇娇,转身回到了房子里。

屋外,叶娇娇面容扭曲,叶秋霜竟然敢这样无视她!

她歇斯底里地发出一声尖叫,那尖叫声带着可怕的嫉妒,划破了原本平静的天空。

……

医馆大堂。

“梁大夫,真是麻烦你了。”

梁书大夫,就是当初她救阿娘摔坏了腿治病那次,帮她正骨的大夫。

后来阿娘出事,也是多亏了他的帮助。

两人偶尔碰上过几次,她发现两人聊的很投缘。

他是个好人,见她不便,一直以来多有帮助。

她还记得有一次,梁书出于好心,扶着行动不便的她,被沈淮序撞见,沈淮序的脸色很难看。

他大概又觉得自己不检点吧。

不过现在,她已经无所谓他怎么看了……

叶秋霜有些抱歉地敲响了门,这几天的医馆变成了自己常跑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头疾越来越严重,而这种症状只有在自己和沈淮序叶娇娇靠近时就会更强烈些。

梁大夫替她把过几次脉都没察觉到异常,最后告诉她,可能是心郁成疾。

“不用客气,最近头疼好些了吗?”

叶秋霜来的时候梁书正坐在椅子上看药书,他泡了壶浓茶,一边看一边喝着,样子像极了那天外祖父坐在舅舅院子里的那个场景。

但梁大夫俊朗如玉,周身透着温润清雅,怎么看都感觉泡浓茶有些不搭。

想到这,叶秋霜怀念地笑起来,声音也带上了些雀跃。

“好多了。”

“那就好,你先坐着,我帮你把脉看看。”见叶秋霜忍俊不禁,梁书虽然不明白,但也为她高兴。

梁书走到叶秋霜面前,一方小帕放在她的腕间,修长手指轻轻搭在其上。

随着和叶秋霜的距离靠近,梁书却闻见了一阵淡淡清香。

下意识抬眼,入目便看见她的眉像画上的远山,眉间有些化不开的忧愁,像那神山里溢出的烟云,让人为之愁苦。

梁书的手不由顿住,叶秋霜的美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

这念头只出现刹那,却被尖锐一声打断了。

“姐姐,你怎么能和梁大夫靠的这样近呢?”

第20章

叶秋霜有些无奈,这样的把戏她不用想都知道,沈淮序定然又会出现在叶娇娇身后。

果不其然,门口的沈淮序显然是被叶娇娇拉扯着来的,而身边的叶娇娇见达到目的,瞟了眼沈淮序的脸色就幸灾乐祸地离开了,虽然好奇但也唯恐接下来的战场会波及到自己。

这几天她早就看到了叶秋霜这个狐、狸精有事没事就找这个梁书看病,刚刚梁书的眼神她和沈大哥可看到了,这两人果然有一腿——

沈淮序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低沉了下去,却也没有发火。

他冷然地扫过梁书一眼,那个梁书眼里对叶秋霜的恍神让沈淮序非常不舒服。

“我们该回家了。”沈淮序淡淡地。

叶秋霜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习惯性地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我没有。”

那副神情落在沈淮序的眼里却有着某种别样的不耐烦。

她和梁书交谈时就言笑晏晏,亲近非常,唯独自己对她就像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那个梁书刚刚那样眼睛不错地盯着叶秋霜,如果自己不来,估计手都要伸到她脸上去。

现在倒是他误会了?

梁书眼里的情绪明明白白,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误会什么。

“叶秋霜,我们该回家了。”

沈淮序强压下心中的火气,一字一句朝叶秋霜说道。

“县令大人,秋霜的脉还没有把完,你等等吧。”

见对方语气生硬,梁书本能察觉到不对,他有些担心像上次一样,护在了叶秋霜身前。

说完,梁书回过头看向叶秋霜,眼里的关切让对方不能拒绝。

“秋霜,你的头疼不能忽视,需得重视。”

门口的男人将目光定在叶秋霜的身上,冷冽而含怒,狭长的眸子更是夹带着威胁——叶秋霜,你敢!

沈淮序愤怒的眼神让叶秋霜瑟缩了一下,这几日虽然表面上对沈淮序不似以前那样痴狂,但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害怕沈淮序生气的。

她不敢,但梁书一腔好意,她也不忍心让梁书白等她这么一趟。

半晌,叶秋霜才讷讷开口,下定决心地朝沈淮序说了句:“要不……你先回去吧。”

好得很。

沈淮序垂下眸子不再开口,心底有无限怒气,面上却是风雨欲来的平静。

他径直走上前去拉住了叶秋霜的手腕,手扣得叶秋霜原本就白皙的腕愈发苍白。

疼得叶秋霜冷汗直出。

见梁书还要来拦,沈淮序硬压下怒气,面上维持了一丝体面,状似随意地开口:“梁大夫,虽然我朝律法规定大夫眼中的病人不分男女……”

“但梁大夫看我夫人的眼神,实在让我不能不介意。”

梁书愣住,护着叶秋霜的手顿住了,他像是被点中了某种心思,刚刚把脉时的心绪全然暴露了出来。

他手足无措,只能僵硬地任由叶秋霜被沈淮序扯走。

“我和梁书没有什么。”

沈淮序一路一言不发,气氛压抑非常,叶秋霜也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才小声地解释。

“这几天你天天去医馆,怎么?爱上了大夫把脉检查。”

他的声音冰冷,叶秋霜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缄默了下去。

种种反应,无疑像一种挑衅般的默认。

直到两人回到了房内,沈淮序拉上了门栓,将叶秋霜甩在床边。

“衣服脱了。”

叶秋霜闻言错愕,顾不上手腕的疼痛:“你说……什么?”

沈淮序神情冰冷,再也不顾叶秋霜眼底的畏惧。

他语气生硬,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着对方,自上而下的压迫感不容拒绝。

“是你自己来,还是要我帮你。”

第21章

叶秋霜害怕地往后缩了两步,她下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忐忑地看着暴怒的沈淮序。

“沈淮序,你冷静点……”

沈淮序却置若罔闻,伸出手扳正了叶秋霜的脸,眼神深邃,强压不下的愤怒已经倾泻而出。

他逼迫叶秋霜看着自己:“我很冷静。”

“所以在知道你一遍遍跑医馆,在你堂妹告诉我你和梁书有不正当关系的时候,我并没有多生气。”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忘记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还是我的妻子。”

沈淮序冷笑一声,喃喃地自顾自说着,可左手已经将叶秋霜护在胸前的手攥住。

那声音幽冷,听得人浑身发麻,叶秋霜想挣开,但强大的力量压迫,让她根本逃不开。

“让你忘了这一点是我的不对,所以我想,现在有必要让你好好记住这一点。”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叶秋霜的腰带,衣裙滑落,直到对方通体雪白一览无余的无措站在自己面前,像只羔羊一样瑟瑟发抖。

叶秋霜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是她也终于明白沈淮序所谓的“记住”是什么意思。

她读懂了沈淮序眼里肆意蔓延的火焰,危险又意味深长,烧的她避无可避。

“梁书护着我不是要挑衅你,我和他根本就没有什么!”

这句仓惶的解释并没有抵消沈淮序的愤怒,反而让他想到了那个护在自己妻子眼前的身影。

梁书英雄救美的戏码,比他和叶秋霜更像是一对夫妻。

“有没有什么看一下就都知道了。”

“说啊,叶秋霜,你的梁书有这样检查过你吗!”

空气瞬间安静,不可遏制的情绪此时全然倾泻。

沈淮序不再客气地欺身向前,他将叶秋霜的手钉在了床面上,不容抗拒地伸出手去,像要将食物剖腹入口的狼。

对方欺压而上,叶秋霜瞪大了眼睛看着此刻的沈淮序。

身体上不断传来的触感残忍地要将她撕裂,叶秋霜呜咽地唤着沈淮序,像之前一样一声声的哀求,可那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终被全然吞噬。

她是沈淮序眼里十恶不赦的罪人,就要在洗净罪孽的火里烧得滚烫而疼痛。

沈淮序不相信她的时候,她没有这么痛过。在看到和离书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痛过。

可唯独只有今天,叶秋霜觉得,她快要痛得死掉了。

叶秋霜小声地啜泣,到最后却愈发地忍不住。

她的眼泪早就因为沈淮序而几近枯竭,还要在她料想不到的时刻,为沈淮序流光身上所有的血。

她疼了一遍又一遍,也死了一次又一次。

叶秋霜像躺在棺材里的新娘,面容惨白,带着全心全意的期待被丢弃在了野土里。

沈淮序稳住情绪后,事情已经发生。

叶秋霜在他怀里浑身发抖,她蜷缩着,犹如抱着一只被生生折断翅膀的鸟,在愤怒中清醒后,他才明白自己对叶秋霜做了什么。

与那日月色下亲吻叶秋霜不同,他亲手毁了那个柔软的吻,把叶秋霜弄碎了。

叶秋霜闭着眼,眼睫轻颤,沈淮序眼里充满着无所适从的懊悔,他头一次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淮序抱着叶秋霜,低声轻哄着,想让叶秋霜不再哭泣。他薄唇贴着叶秋霜的额头,又吻上对方的鼻尖。

“放开我……”

叶秋霜哭得嘶哑的声音从唇里溢出,这一句话都让她费尽了全身力气。

沈淮序应声缓缓收回了手,叶秋霜别过头,紧张地缩紧身子逃离到了床沿边低声啜泣。

第22章

许久,哭声渐止。

对方的呼吸声弱不可闻,沈淮序见叶秋霜背影单薄,替对方掖了掖被子。

可沈淮序的手指才轻触到叶秋霜的背脊时,她颤抖一瞬,躲开了,刚掖好的被子又小敞开来。

沈淮序的手停在那,生生僵住。

过了半晌,他才斟酌了一下开口问:“还疼吗?”

叶秋霜没有说话,但身子显然移得更远了些,不管是身体还是心底,那种恐惧根本没有办法被消磨掉。

好久,她才开口,声音微弱,像是从远方传来地:“你相不相信人有上辈子。”

“我一直以为,如果人能重新活一次,一定是上天觉得亏欠了她,所以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顿了顿,抱紧了自己的身子,想抑制自己的颤抖。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如果人能重新活一次,原来是因为上天觉得,她在人间欠下的苦还没有受完。”

叶秋霜说这话时的笃定,就像是她已经死过一次,如今正在活自己口中的“下辈子”。

沈淮序安静地看着叶秋霜,似乎在思考她这话的意思。

他突然回想起那天叶秋霜说的那句“和你呆在一起,我会死的”,心里升腾起一丝慌乱。

“我等了你很久……沈淮序,等你能回头看一看我,等你能相信我,这些事,我甚至等到了今天。”

“可是我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不该认识你的。”

那声音和叶秋霜当初说的和离不一样,此时此刻,她的声音轻柔而沉静,温和的语气却带着无法被摇晃的坚定。

“好了,别说了。”

沈淮序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将叶秋霜揽在自己的怀里,那僵硬的身体是自己都能察觉到的畏惧,他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叶秋霜的脸颊,不自觉带上了一些恳切。

叶秋霜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

她的语气疏离,带上了些许哽咽,声音渐远:“但是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你信或是不信,都和我不再有关系了。”

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心口,两人的声音都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唯留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叶秋霜在出嫁前,阿娘就隐晦地告诉过她,不要害怕,不会很疼的。

她起初不知道阿娘的意思,只是那天沈淮序留她一人远去,让她独守空房,她以为阿娘说的——是她的心。

直到今天,她才恍惚觉得阿娘说的不是她的心,而是那种事。

可她还是不确定。

明明阿娘说不会疼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身心都疼得无法承受。

叶秋霜茫然地伸手去碰自己心口,那靠在沈淮序怀里也没有激烈跳动的心脏,分明是已经死掉了。

沈淮序没有松手,叶秋霜今天的话让他根本放不开手,可他也无法张嘴说出那声道歉,他的道歉太轻,压不住叶秋霜受过的任何一种苦。

抱着叶秋霜的沈淮序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的叶秋霜满心满眼都是他,可当他往前进一步的时候,叶秋霜却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再也找不到了。

第23章

大梦初醒,沈淮序几乎是第一眼看向自己的身边,叶秋霜还在沉睡。

对方漂亮的面容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沈淮序伸手将叶秋霜鬓角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心终于定了定。

沈淮序穿戴好,天不亮地便赶去了县衙,这是他在南州县历练的最后一天,这公务都处理好,新官上任,他就准备带叶秋霜离开南州去京城将军府。

他早起做好了饭,仍然是老一套的馒头煎蛋,但这一次的鸡蛋不再有焦糊,摸索之间沈淮序掌握了火候。

做完,他将那些菜放在了锅中保温。

沈淮序一路匆忙地赶到县衙,开始处理最后的公务。

有曾经他主持过正义的百姓带着孩子过来感谢,看着那半大孩童,突然记起叶秋霜在成亲的时候甚至还跟他说过,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念及此,沈淮序眸色柔和。

一旁的几个衙役也才惊讶的发觉,原来严肃冷冽的沈县令也可以这样温柔。

这三个时辰是沈淮序觉着这辈子最难熬的时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叶家去。

沈淮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叶秋霜醒没醒,他一定要跟她道歉的。

“哎哟!可算赶到了,沈县令快些到南边山头去啊,有个人出事了。”

这么一声叫唤打破了大堂里的寂静氛围。

有衙役连忙上前,把人拉到了偏远的地方:“县令大人还在处理公务,不得随意打扰!”

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沈淮序,这一眼,让沈淮序处理公务的手都顿了下来,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那个叶——叶秋霜,从山上跳下去了。”

闻言,沈淮序手上的毛笔倏而滑落了,他一步两步走到那人身前,皱眉厉声质问。

“你说什么?”

“今天大概早饭点后,百姓们说有个女人上山去了,那些在河那边浆洗衣服的人说她们认得,是叶秋霜,说她惨白的一张脸,无论她们说什么也不理她,像中了邪一样。”

报信人哆哆嗦嗦地,眼前的沈淮序模样十分恐怖,但都说到这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

“她上山了,那几个洗衣的觉得不对,就跟了上去,结果看见她一路朝着山崖走,坐到山顶的悬崖边边上,然后就跳下去了!”

他尝试着沉声开口,语气中难掩慌乱:“你们在山下找到人了吗?”

“我带着邻里四舍快把山脚下翻遍了,可是没有人啊,大家伙们说是会不会掉到那个河里去,冲走了?”

报信人慌里慌张,回答着沈淮序的问题。

说来也奇怪,山下没有找到人,可是山下的河离悬崖边沿还隔着一段距离,人要是掉到河里,还是有些难度。

而且他们也带着人去看过那个悬崖,悬崖山上没有任何足迹,从上往下看,那些树枝都没有折断的迹象和划痕。

“哦,对了!”

报信人突然想到什么。

“她……她还说,还说——”

沈淮序揪住报信人的衣领,眸中带了血丝,看起来格外渗人:“说了什么?”

“说是,这样就不用劳烦县令大人因为曾经的事去折磨她了,她叶秋霜放过你,也放过自己了——”

第24章

八年后,徐县。

一个小丫头光着脚丫在街上乱跑,她扎着两个丸子头,模样十分可爱。

“鱼鱼!臭丫头,快给我回来把鞋子穿上。”

小丫头闻言吐了吐舌头,赶紧一溜烟跑到阿娘的身边,一头扎进阿娘的怀里。

阿娘向来是脾气很好的,有的时候她还要听阿娘喊自己“臭丫头”,才能知道阿娘已经生气了。

“跟你说过了,第一次来陌生的地方不能乱跑乱跳,你就是不听,万一被拐走了,你让阿娘上哪里找你去?”

声音温柔,语气关切,看着女儿抱着自己,做母亲的自然也瞬间没了脾气。

“那我就去县衙前敲钟!我要跟县令大人说,我阿娘叫叶霜,是最厉害的大夫!我爹爹叫梁书,是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听到鱼鱼谈及爹爹,叶秋霜有些窘迫,这小丫头半点大就会揶揄大人了。

“别乱说,那是叔叔。”

当年她只身从南州县走了,什么也没带,给了碎银子让那些妇人们帮忙扯个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也不敢回洞溪去,兜兜转转又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在外地生下孩子后日子又过得实在艰难,于是没办法只好托人偷偷给当时南州县唯一能帮助她的梁书捎信。

后来才知道,梁家其实便是京城济世堂的主家,梁书当年去南州县当大夫是因为他爷爷的安排,他们家几代都从医,总觉得大夫这种职业一定要多游历。

梁书得知消息就从南州县里走了,不仅安排好自己大大小小的事,帮她改了名省了中间这个字,还指点她科考,又教会了自己医术。

才有现在也能做大夫的自己。

“可是每个小朋友都有爹爹,鱼鱼也想要个爹爹,我想要梁叔叔当我爹爹呜呜呜……”

鱼鱼委屈得双眼一红,干脆坐在地上一屁股就不起来了。

叶秋霜怕了她这屁股沾地的把戏,只好束手无策地哄着。

“鱼鱼这是怎么了?”

温润的声音从娘俩身后响起,像多年前一样,神兵天降般救起叶秋霜。

梁书弯着月似的眸,岁月让当年在南州县给人治病的小子多添了些沉稳与安逸。

他蹲在地上一把抱起了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姑娘,平常最爱干净的自己也不管人鼻涕眼泪地抹了自己一身。

“阿娘说要让梁叔叔当我爹爹,鱼鱼很开心,就哭了!”

半大的孩子撒起谎来气都不喘一下。

梁书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个小丫头鬼机灵的狠,但也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茬看着叶秋霜,要逗一下她。

叶秋霜被看得红了双颊,打也打不得,骂又舍不得,只好无可奈何地拧一下这个鬼机灵的小胖脸。

三人悠闲地在这街上逛着,带着这心肝宝贝四处买东西和零嘴,好不容易那磨人精终于在梁书肩上睡着了,叶秋霜才笑着开口。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医馆那边不忙吗?”

“我听鱼鱼说你们会来玩,想着你可能哄不住她,就来救你了。”

梁书说得轻松,但忽而像想起什么,脸色又凝重了下来。

“对了,我们要去北部军营的事确定了——要不然我再和我爷爷说一下,这样你也不会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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