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六月后接近夏末,宋时轮刚在办公室安静下来,才准备泡一杯淡茶喝,门便被推开,叶剑英的专人递来条子。那时谁能想到一个简短请求,会让他犹豫到彻夜难眠?当人已经七旬,依然想回避荣誉和责任,敢情这样的姿态真让人琢磨不透?老研究员在门外张望,不敢靠得太近,也许怕听见不该听的“麻烦事”。
这并不是突然降下的任务。早在1980年6月,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就向全军下发了要编写元帅传记的报告;军事科学院负责叶剑英的那一卷。当时宋时轮还在靠着院长的椅子犯愁,案头已经放着军委的红头文件。那个年代,命令到了谁头上谁就得办,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可他却写了份提议,让大家认真研究,还得报常委审决,像是拖延也像谨慎,也没人说得清。
宋时轮对叶剑英实在太熟悉了。两人最早结缘,是在北平的军调部,叶帅是代表,他是执行处的处长。老资格的中共将领、那些大事里总一并露头,但细叶剑英常常话少,只让宋时轮前面顶着风浪和美方、国民党一通拉锯。也就这样经历了无数次推敲,互相默不作声的了解慢慢积攒下来。
有人说他们是师生,有人说是搭档,实际上谁也不是谁的什么,凑在一起干活就是了。1957年,军科学院初建,叶剑英院长,宋时轮第一副手。十五年里宋时轮顶着压力做下去,遇事爱琢磨,什么事情都要死磕细节,每次文件都写满批注。不知是习惯还是强迫症。
后来到了1972年,两人才把位置换了换,宋时轮坐了院长的椅子。经历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听了多少牢骚,这些事没人说清。叶剑英退休后一直在西山,宋时轮偶尔去串门,带点土特产。说不亲热但也不疏远。所有重要事情该交待的也都不在话下。
对于写叶剑英传,宋时轮并非无动于衷。他反复强调,要让传记组的人写真东西。会议上一连串“务必”“必须”,老同事们多多少少觉得压力很大,他却还是同样的动作蹲在会议桌边,耐心听所有工作起步的进展。说起叶剑英,他会像背材料那样一五一十陈述,却把感情藏在字里行间。
那些年头找资料不容易。传记编写组的年轻人下到各军区,背着录音机、带着录像机,挤火车、住招待所,弄到的笔记本写满了眉批。宋时轮还为此明里暗里拨了点渠道费。偶尔谈到此事,总有人问为啥还要自己花钱,这位老兵也就一笑了之,“事在人为”。
1980年初到1984年,四年间反复修改,每次送稿他都自己通宵审一遍,从用词标点到人物微表情,有时会拎着夜宵去坐镇编写小组,边吃边讲叶帅生前的一两件小事,但绝不允许人说半句不属实的话。
偏偏风头浪尖最简单的事情,从来没人觉得简单。
1984年某天,宋时轮照例去叶剑英家向他汇报新进展。刚进门叶帅就抛来难题“你得替我的传略作序。”说得风轻云淡却带着全然信任。宋时轮本能地摆手,推说“自觉没资格”,语气有点慌乱,可不是演戏。对方脸色立刻阴下来,点破所有推拒“宋时轮,我看你是嫌麻烦!”那一句有几分开玩笑又有几分不满。
两人这一吵,气氛瞬间变得有点不受控。宋时轮怎么解释叶剑英都不买账“只有你了解我,别人我都不信。”这个场面有些戏剧性,但环境却压抑得很,谁都不敢插嘴。
想来也怪,明明是知心老战友,却在“写序”这事上,你推我让,像极了门外的夏蝉,不叫就难受,叫得太凶又嫌聒噪。可最后还是宋时轮答应下来,他知道自己是绕不开了,兜兜转转反而浪费时间。究竟是顺了人情还是遵从本心,外人根本不清楚。
他给传记组说起,序言不是自己想写的,说出来像是真的可又像是假的,他还顶多写一点个人体会罢了。可能也只是怕被人说假话,权当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坐下来提笔时,写得反复又有点啰嗦,尽是“我曾长期在叶帅同志领导下工作”这种朴实无华的话,却又不是敷衍。那“个人感受”里藏了太多旧日光景,字里行间有小心试探,也有前后不自洽的转折。讲真,有时还真看不太出像是军人写的。
遗憾的是,等到传记正式付印,叶剑英却已经走了。这一章节,谁也改不了事实。
宋时轮的人生轨迹和叶帅紧紧缠绕,从未踏出太远。他1952年离开第九兵团,调志愿军总部,先是跟着彭德怀,再到陈赓和邓华。他总被委以重任,是个不善拒绝的人。后来中高级步兵学校、再到军科一路走来,领导岗位接二连三砸到头上。有人说他懂得怎样做事,也有人觉得他的“不合群”是故意装出来的。其实真要刨根问底,却没几个人敢去问。
办公楼里流传他熬夜审材料的段子。三更半夜秘书不敢送稿,他房里灯还亮着。被逗得笑出声,说秘书不来他怎么能安心?学术气氛和官场气氛混在一处,什么规矩都显得古怪。
他严格得有时让人受不了总说“老实人说老实话”,久而久之,下属神经紧绷,没人敢马虎。绿化工程他能问到学校种了多少棵树,管理员糊弄被抓住撒谎,便责令其检讨,还得跟首长主动认错。工作也好,生活也罢,都是一板一眼,哪怕有点杠精脾气,但还真让人佩服!
他身上是有一股精气神,比起后来那些惯看风云变幻的官员还要实诚几分。自己不占半点便宜,住着二十年不翻新的老房子。有人要给他装修他一口回绝——说房子够住了,多折腾还浪费国家的钱。他的车,连家里人都不许坐,谁要是敢借用就是“大罪”。司机送家人去医院,他知道后震怒,家里人连话都不敢说。
这些细节或许在别人身上是作秀,可在他这里,就是最自然的。到1985年底,正式从军事科学院的院长位置退下来,本就说好“退居二线”,他却偏称自己退休了。嘴硬归嘴硬,可人还是那样淡泊名利,生活朴素。身边人劝他“别太操心”,他气定神闲,“这才是正常。”
至于“叶帅传记”,宋时轮后来聊天笑说自己是被逼的,语气虽带自嘲,但认真劲儿可一刻没松懈。他的作序,其实既不是推崇式表白,也不是虚词连篇的铺垫,更像是真切记录。那种平白和自省,大体和他的行事风格一样,直接、完整不拖泥带水,还带着点老家湖南的倔脾气。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有人觉得他墨守成规、不近人情,非黑即白,可这些年再回头仅凭一腔倔强能做到这样吗?有道理,可也说不全。
宋时轮的性格,是矛盾和坚守一起糅合的,他既怀旧又拒绝褒奖,既强调顺势而为又绝不从众。总在取舍之间游离,偶尔自我怀疑,也时常毫不迟疑地否定自己。反倒让人觉得更像真实的人。
回顾这一出曲折的传记编纂史,权威数据、战役背景、历史角度和个人互动复杂交错,其实谁也没法把一个时代人的情感和理性剥离得太干净。那些不能言说的细节、那些藏不住的小情绪,都在一字一句的传记里留下了印迹。
这么宋时轮之于叶剑英,不只是助手,不只是传记“作序”者,也许是那些大时代节点里,最懂得缄默和守望的人。
故事到这里,也就顺理成章地收了尾。事情的真假,人物的温度,每回头一次都会不一样。历史,总是活在人们的叙述和回忆里,不多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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