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察客

中国商务部召集主要车企、行业协会，以及二手车交易平台就“零公里”二手车问题展开讨论。 （法新社）

在一般人认知中，二手车就是上过路、跑过程的旧车。但最近中国官方的一次约谈，却揭开一个畸形销售现象：有些车可能连马路都没上过，就被贴上“二手”的标签售卖。

据路透社报道，中国商务部星期二（5月27日）召集比亚迪、东风汽车等主要车企、汽车行业协会，以及二手车交易平台，就“零公里”二手车问题展开讨论。

截至发稿，中国商务部尚未对外确认召开相关会议；但东风汽车相关人士证实，公司已派代表出席。

“零公里”二手车，指的是那些已完成车辆登记手续，名义上属于“二手车”，但实际行驶里程表几乎为零的新车。

中国最大的SUV制造商长城汽车董事长魏建军上周接受新浪财经采访时就抨击了这一乱象。他还透露，目前在懂车帝、瓜子二手车、闲鱼等多个平台上，约有三四千个卖家在售卖这类“零公里”二手车。

长城汽车董事长魏建军上周接受新浪财经采访时，抨击了汽车市场的乱象。（互联网）

有财经自媒体称，这类伪二手车正以惊人的速度冲击市场。根据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数据，2024年中国二手车交易中，登记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行驶里程不超过50公里的车辆占比已达12.7%，相比2020年增长7.2个百分点。

“零公里”二手车的由来与冲击

“零公里”二手车的背后，是车企与经销商合力运作的畸形销售套路。

网媒“快科技”分析指出，为了缓解库存压力、加快资金回笼，一些经销商会将滞销的新车提前上牌，转为二手车形式低价出售，快速出清库存。

不仅如此，为了获取厂商返利、完成销量指标，部分经销商更是在厂家政策的驱动下超量进车。一名车企高管透露，不少厂商会通过提供返利、贴息等激励手段，推动经销商采购远超市场实际需求的车辆，结果让“高价进货、低价甩卖”成为行业常态。

与此同时，一些车企为了维稳股价、营造热销假象，在新车下线后便直接办理上牌手续，将未真正售出的车辆计入销量数据，从而在财报上提前“完成任务”。

业内人士认为，这种销售模式虽然有助于企业清理库存，但从整个市场来看却弊大于利：持续的价格下探不仅扰乱市场秩序，也压缩利润空间，使多数车企陷入难以盈利的困境。

有经销商透露，这类“零公里”二手车的售价，通常比打着“新车”标签的同款便宜超过30%。

目前尚不清楚中国商务部是否会继续放任这一销售模式。据《南华早报》报道，部分经销商认为，商务部可能不会将其界定为违法行为。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专家委员会成员李颜伟说，在美国等国家，这类操作可能已构成欺诈行为。但当前中国仍缺乏明确监管规定，他呼吁中国商务部和证监会尽快介入，规范市场秩序、遏制乱象蔓延。

中国汽车市场的畸形竞争

撇开是否涉嫌欺诈不谈，“零公里”二手车的出现，本质上是中国车市三年价格战的延续，更深层反映出整个行业在高度内卷下的畸形竞争。

据第一财经报道，中国汽车市场去年有超过200款车型主动或被动卷入价格战，单车平均降价幅度达9.2%，直接拉低了行业整体的利润水平。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数据显示，去年1月至8月期间，全行业因价格战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1380亿元（人民币，下同，246亿新元），产业链整体利润率跌破3%，不少车企甚至陷入“卖一辆亏一辆”的困局。

不幸的是，这场价格战似乎还没有终结的迹象。作为中国电动汽车行业龙头，比亚迪上周宣布旗下22款电动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型大幅降价，最高降幅达34%，优惠期持续至6月30日。

其中，海鸥智驾版入门款价格低至5万5800元，海豹07智驾版限时一口价则为10万2800元，较原价折扣5万3000元。

在上海车展上展出的比亚迪海鸥系列电动汽车。（路透社）

紧接着，吉利汽车的银河系列也推出超过10%的促销降价。业内普遍预计，在新一轮价格战下，将会有更多车企通过降价抢占市场份额。

路透社认为，这一轮降价潮可能意味着市场正逼近一个临界点。咨询公司Sino Auto Insights董事总经理涂乐（音译, Tu Le）指出，一些资金本已紧张的车企，可能难以再承受持续下滑的价格带来的亏损压力。

涂乐预测，中国汽车市场下半年或将迎来一场行业“淘汰赛”，这场洗牌或将成为压垮那些处境脆弱车企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像哪吒、极星等仍在艰难求生的初创品牌首当其冲。

魏建军也在采访中警告，中国汽车行业正处于一种不健康的状态，激烈的价格战正严重蚕食车企及供应商的利润空间。

他不讳言地指出，部分产品从20多万元降至10万元的背后，一定存在成本上的极限压缩。“什么样的工业产品能降10万还保证质量？这绝对不可能！”

当价格战波及产品质量与安全底线时，后果可能远比利润亏损更严重。今年以来，已有多起新能源汽车碰撞起火事故引发公众关注。

其中最引发舆论关注的，是3月底在安徽高速上发生的一起涉及小米SU7的严重车祸，导致车上三人全部遇难。这起事故敲响了智能驾驶技术安全性的警钟，也促使监管部门加大监管力度，进一步压缩了中小车企的生存空间。

过去10年，中国汽车市场，尤其是新能源车市场的爆火，吸引大批初创企业入场。然而，在这场愈演愈烈的价格战中，多数“造车新势力”企业已深陷亏损泥潭。

市场研究机构Jato Dynamics的数据显示，当前中国169家新能源汽车制造商中，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甚至不足0.1%。同时，已知真正实现盈利的新能源车企仅有三家，分别是比亚迪、理想汽车以及生产问界智能汽车的赛力斯。

这也折射出一个颇为讽刺的现实：主导价格战的往往是那些拥有丰厚利润空间的头部企业，而处于狭窄利润夹缝中的中小企业只能被动跟随。

“零公里”二手车能跑多久，取决于汽车市场价格战的进程。即便官方介入，若不能触及内卷根源，乱象恐怕只会换个形态继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