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明神宗朱翊钧即位的时候年仅十岁,当时朝中政务由大学士·张居正处置,宫中之事则由生母慈圣皇太后李氏裁决,小皇帝乐得逍遥自在,有时候难免有些忘乎所以。有一次神宗喝多了,竟然拔剑要杀不肯唱小曲的内侍,虽经众人劝解,仍然割去他的头发以示惩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内侍因为割了一刀,已经算是不孝。现在皇帝又割去他的头发,更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俗话说“士可杀不可辱”,李太后知道儿子如此不成器之后怒不可遏,立刻通知张居正拟诏,她要废帝。 帝尝在西城曲宴被酒,令内侍歌新声,辞不能,取剑击之。左右劝解,乃戏割其发。翼日,太后闻,传语居正具疏切谏,令为帝草罪己御札。又召帝长跪,数其过。帝涕泣请改乃已。—《明史卷一百十四·列传第二》

神宗吓坏了,大明王朝不是没有太后废帝立帝的先例。何况此时仍然住在宫中的潞王朱翊镠,那也是太后的儿子,自己的亲弟弟。不过这件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潞王在神宗心目中的地位,他还是对这个弟弟好得出奇。仗着太后和皇兄的宠爱,潞王在万历朝干了不少出格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兄弟情深,神宗对潞王身后事的破格处理,还在朝堂上引发了巨大的争议。 令人悲伤的万历四十二年 自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十一月起,李太后“痰火壅盛”,开始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二月初九日午时,李太后崩逝,享年六十九岁,谥曰“孝定贞纯钦仁端肃弼天祚圣皇太后”,简称“孝定皇太后”。 孝定太后的一生可谓是福寿双全,当时参与丧礼的皇室成员之多,也创下了百年来的记录,我们不妨来看一看都有谁:穆庙皇妃(和李太后同期的明穆宗后妃),神宗后妃(皇后王氏、皇贵妃郑氏等等),皇太子朱常洛(皇太子妃郭氏三个月前刚刚去世),福王朱常洵及福王妃邹氏,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瑞安长公主(穆宗之女),荣昌公主、寿宁公主,景恭王妃王氏(穆宗弟媳),以及包括皇长孙朱由校在内的诸皇孙。

然而李太后还是有遗憾,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潞王朱翊镠,因为亲王不得进京的规矩,没能来京探病及送葬。就在神宗还没擦干眼泪的时候,他的爱子福王朱常洵在朝野舆论压力之下,不得不于本年三月离开京师,并于五月十五日抵达洛阳福王府。 不过打击还没完,五月二十八日,潞王朱翊镠去世,享年四十七岁,谥曰简。据《明史》的记载,潞王在收到太后崩逝的消息后悲痛欲绝,茶饭不思之后终于也撒手人寰。 四十二年,皇太后哀问至,翊镠悲恸废寝食,未几薨。—《明史卷一百二十·列传第八》 圣母升天,爱子之国,爱弟薨逝,神宗之心“痛切不已”。而潞王的身后事,也引发了文官们和皇帝之间的激烈争论。

女主摄国 朱翊镠去世之时虽然已经四十七岁,但他的独生子朱常淓此时年仅六岁,显然还不能袭封潞王。六月初四日,神宗派遣宫中太监前往河南卫辉祭奠弟弟,同时命潞王妃李氏暂摄国政。 乙酉,是日遣内官奉敕往吊潞王。仍敕王妃照例管理府事。其辅导诸务责成长史司,如不称职听抚按官参处。—《明神宗实录卷五百二十一》 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亲王岁禄一万石,身故之后就要住支。若嗣子年幼,朝廷一般每年会给予二百石的养赡米。但是朱翊镠身份特殊,神宗为此特意敕谕户部,让他们每年“减半给与”,也就是给五千石,以显示皇帝对弟弟的“优恤至意”。

万历四十三年(公元1615年)三月底的时候,因潞简王去世即将周年,神宗让大理寺卿何熊祥往潞府致祭。简王妃李氏因此爆了一个料,皇帝亲口许诺的禄粮,迄今为止还没有拿到。神宗知道此事之后勃然大怒,立刻严厉警告户部“作速给发不得迟滞”。 四月二十九日,户科给事中姚宗文上疏对此表示抗议,认为二百石养赡米是惯例,今天给潞王开特例,别的亲王有样学样怎么办?更何况潞藩的田庄数量高达四万顷(四百万亩),王妃和嗣子不至于没饭吃吧? 昨皇上以潞王妃疏责部发行,谓其难拘常例。夫潞王宫眷虽多,赡田至四万顷,岂必需禄粮为养哉?半给之请,恐后日诸藩将援为定例。欲裁则厚薄之数太分,概允则物力之绌难应。乞皇上俯从部议,收回成命。—《明神宗实录卷五百三十一》 对付言官神宗自有办法,就是“不报”,已读不回,当没看见。皇帝装糊涂,大臣们也一板一眼走流程摸鱼。到了七月份,户部这才对神宗的敕谕做出回复,认为“祖宗旧制当守,皇恩过厚宜裁”。意思就是潞王虽然是皇上的爱弟,毕竟还是藩王,《皇明祖训》不能适用吗?明代文官确实豪横,最后给神宗的明旨定了一个结论“减半非法也”。

万历皇帝气个半死,但是也拿文官们没办法,只能再次“不报”。直到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十一月,潞简王庶长子朱常淓袭封潞王之后,养赡银的争议才算自然终结。 奢侈僭越的潞王陵 潞简王墓位于凤凰山南麓,在新乡市北郊,是我国现存保存最为完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明代藩王陵墓,素有“中原定陵”之称。 从某百科上的介绍来看,潞简王墓的占地面积约为四百余亩,在明代亲王墓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存在。后世虽然将潞简王墓称为“潞王陵”,但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皇陵和王坟之间有等级差别,按照惯例,朱翊镠的坟园应该被称为“简园”。不过简园还不是最大的王坟,从《明实录》的记载来看,开国太祖朱元璋第三子晋恭王朱棡的“恭园”占地面积八百亩,规模远大于简园。

不过简园的面积虽然比不上恭园,地面建筑的奢靡与僭越却远超恭园。和皇兄神宗的定陵一样,简园也有祾恩殿、祾恩门、配殿、明楼等皇陵的标配建筑。而且其整体建筑除少数使用砖木外,其他几乎全部采用来自于浚县的石料。要知道明清两代陵园宫殿建造时候使用的石料,那可是大多来自于浚县。 此外我们还可以在简园内的牌坊、望柱、碑额和碑趺上,发现大量的皇室御用龙纹饰。当年开国元勋长兴侯耿炳文之所以被问罪,就是因为“衣服器皿僭饰龙凤”,而简园几乎成为龙的世界,神宗却对此不闻不问。 除此之外简园还有僭越的地方吗?当然有。比如太祖朱元璋孝陵、成祖朱棣长陵前设置了六种石兽:狮、麟、象、驼、獬、马,而简园神道两旁足足有十四种石兽之多。甚至于地宫的门钉,也是只有天子才能使用的纵九横九八十一颗。

如此大量的僭越之处,神宗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始终睁一眼闭一眼,就当是最后一次纵容这个任性的弟弟。 明朝皇帝的亲弟弟 自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正月朱元璋开国,到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三月朱由检失国,在这276年的时间里,拥有一母同胞亲弟弟的大明皇帝其实并不多。除去神宗和潞王,总共只有四对,且都死在了弟弟前面。 第一对:成祖朱棣、周王朱橚 朱棣和朱橚,分别是太祖朱元璋第四子和第五子,生母孝慈高皇后马氏。虽然总是有人要争论朱棣是不是马皇后的儿子,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和朱橚肯定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靖难之初周王之所以被废,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是燕王的亲弟弟。 周,燕之母弟。取周,剪燕之手足。今只俟周有罪,即令议处治。彼必来救,救则可以连坐。—《明太宗实录卷一》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七月,朱棣在北征班师途中驾崩,享年六十五岁。时年六十四岁的周王闻讯之后大为哀痛,打算亲自赴京奔丧。新天子仁宗朱高炽赶紧写信婉拒,叔父都这把年纪了,万一嘎在路上怎么办。 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闰七月,周王朱橚去世,享年六十五岁,谥曰定。 第二对:仁宗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分别是成祖朱棣长子、次子和第三子,生母仁孝文皇后徐氏。在永乐年间,兄弟三人之间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夺嫡之争。 最终朱高炽笑到了最后,但他即位尚未满一年,便于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五月驾崩,享年四十八岁。两位皇叔对于即位的大侄子宣宗朱瞻基很不服气,私下串联打算造反。

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八月,宣宗御驾亲征,轻松扑灭了汉王之乱,并将其全家押往宫中监禁。汉王的结局,据说是被侄子做成了烧烤。 至于赵王,则在心惊胆丧的情况下,上交本府所有的武装护卫,这才给自己换了一条活路。宣德六年(公元1431年)八月,赵王朱高燧去世,享年五十岁,谥曰简。 第三对:宣宗朱瞻基、越王朱瞻墉、襄王朱瞻墡 朱瞻基、朱瞻墉和朱瞻墡,分别是仁宗朱高炽长子、第三子和第五子,生母诚孝昭皇后张氏。在仁宗驾崩,朱瞻基由南京赶回北京即位期间,襄王曾奉母后之命监国。而在汉王之乱时,襄王又奉皇兄之命居守,可谓宣德朝初期的活跃人物。至于越王,由于其仁宗嫡次子的身份,始终待在北京未曾就藩,任务就是做好大明第一备胎。 宣德十年(公元1436年)正月朱瞻基驾崩,享年三十七岁。由于新天子英宗朱祁镇年幼,越王依然留在京师,直到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六月去世,享年三十五岁,谥曰靖。

至于襄王,在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土木堡之变,以及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南宫复辟之时,都曾经和皇位产生联系。好在襄王老谋深算,靠着两封信换来了侄子英宗的信任。 成化十四年(公元1478年)正月,襄王朱瞻墡去世,享年七十三岁,谥曰宪。 第四对:宪宗朱见深、崇王朱见泽 朱见深和朱见泽,分别是英宗朱祁镇长子和第六子,生母孝肃皇后周氏。由于英宗在世之时周氏只是贵妃,故而兄弟俩都是庶出。 成化二十三年(公元1487年)八月朱见深驾崩,享年四十一岁。孝宗朱祐樘即位不久,恰逢太皇太后周氏六十大寿,崇王提出效仿当年的襄王进京,却被皇帝侄子婉拒。此后哪怕太皇太后亲自出面,甚至病重,孝宗都没有同意亲叔父进京。

弘治十七年(公元1504年)三月太皇太后崩逝,遗诏中明确禁止崇王赴京奔丧,想来这只能是孝宗的意思。弘治十八年(公元1504年)七月,崇王朱见泽去世,享年五十一岁,谥曰简。 崇王等王及诸宗室亲王各守藩屏,免赴丧,但遣人进香。在外文武衙门并免进香。其遵行毋违,予言不再。—《明孝宗实录卷二百九》 结语:潞王从大婚到之国,乃至王府和坟园,无不耗资巨大。上到李太后,下到神宗本人,又对其过于宠溺。从这个角度讲,神宗和李太后,可比不上当年的宪宗和周太后。同样是亲弟弟,同样是庶出,同样是太后活得久,崇王在封国规规矩矩,素有贤王之称。 此外巧就巧在,明朝总共也就五位皇帝有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偏偏只有最无法无天的潞王死在了皇兄之前。潞王陵如此奢靡僭越,就在于天下人都知道,这位已故的亲王,是当今天子的“爱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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