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你上》到底几个意思?

文/金彻

作者介绍:港片迷,国产电影观察家,偏爱第四代导演。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01

姜文的电影,都是性格电影。他的每部作品都带有鲜明的个人烙印。


与此同时,其作品也都由私人视角,进入大历史,去试图勾勒出“中国”的来路与去路。从《阳光灿烂的日子》这部改编自王朔小说、同时也生发自姜文个人生命经验的作品开始,这一创作思路,就已成型。


尽管《阳灿》的大部分篇幅,都集中于几个大院儿小孩的嬉笑胡闹,但从一路阳光四溢,转为片尾凯迪拉克穿越长安街时的清冷肃穆,时代跌落的弧线,已昭然若揭。


到这部《你行!你上!》,姜文姿态未改。它并不是“郎朗传”,毋宁说,姜文的每部电影,其实都是“姜文传”;并且,其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也只是表面编码,对大历史的勾连和暗喻,或者以“事”言志,才是背后真意。


这一点,自姜文首执导筒以来,从未变过。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本片创作基础来源于朗朗及其父亲的人生经历,但又绝非一般意义上的“传记”,而是做了大幅的改造拓展



02

《你行!你上!》讲的是一个五零后父亲和一个八零后儿子的追梦之旅。


那是个钢琴梦,也是个成功梦。而五零、八零,则是时代的尺度。


这部电影本身也带有梦的特质,从母体内窥探婴儿的超现实画面开始,如幻似真的基调,就已定下。直到结尾,青年郎朗(陆一饰演)登上卡内基音乐厅,如婴儿时一般运指如飞,完成“梦”的轮回。


要说最大的改变,在于姜文对主角的态度。他从前作品中的主角,几乎都是被历史车轮碾过、或时代巨浪裹挟的“不自知者”。


《阳灿》里被革命热情过早耗尽的少年们,《鬼子来了》里反复周旋于“我”和日军之间的村民们,《让子弹飞》里的鹅城百姓,《一步之遥》里试图成为弄潮儿,却终被时势逼死的马走日……无不如此。


变化发生于《邪不压正》。这部电影的前半部分里,主角李天然(彭于晏饰演)同样是被北平所困、也被内心的复仇怒火与胆怯之间的落差所困的失意者,但最终,在关巧红(周韵饰演)的启蒙下,他终于有所行动,以一场复仇,变被动为主动。这也是姜文电影中第一次出现没被命运戏弄的主角。


到了《你行!你上!》,主角的“自决性”被进一步放大


片中父亲郎国任(姜文饰演)从登场第一刻始,就是个疯狂的追梦者。他看到B超里的婴儿,正快速挥动着手指,哪怕那很可能只是系统错误造成的幻觉,也不妨碍他当即认定——“我儿子是个钢琴家!”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姜文坦言这部电影自己释放了很多个人的感情与私人生活的体验


由此开始,这个梦,便成了这一家三口的念想。于是他们遍访名师、闯过层层阻碍,誓要把儿子的天分,最大程度兑现。


不得不说,这其中带有强烈的唯意志论色彩,那便是,无论条件多艰苦、困难多多、道路多曲折,我认定的事,我一定要做成,而且一定能做成。


所以和姜文从前电影里的主角那种迷茫、惶恐、无力的状态不同,郎氏父子的状态,始终是积极的、亢奋的、昂扬的。哪怕一度被人否定,父子二人也没有沮丧,而是用一场更激烈的对抗,来宣泄愤懑,之后很快又再次振作。


意志,正是这部电影的核心。


意志,意味着坚定目标不动摇,不为任何人事物改变,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这并非常人的成功学,而是往上、往上、再往上的执着。


这部电影,某种程度上也是姜文的夫子自道。他对待世界的态度,对待创作的态度,都在这对父子身上,得以体现。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为了与弹钢琴的节奏相配合,电影剪切出的节奏也相当凌厉,整部电影有4700个镜头



03

再进一步,这也是姜文对待“中国”的态度。


和他所有电影一样,《你行!你上!》在讲述传奇的背后,也潜伏着大历史的脉络。而且姜文此次暗写的历史,也正是他从前遗失的一环。


《阳灿》讲述的是70年代初,被革命热情所裹挟的躁动青春;《鬼子来了》回到抗战时期(40年代初),于一出荒诞闹剧中,将凶残与愚昧同时拆穿;《太阳照常升起》则聚焦动荡年代(50年代末到70年代中),把不可言说之事,转译为疯狂的梦;而此后的“民国三部曲”——《让子弹飞》《一步之遥》《邪不压正》,则分别用一则寓言、一桩奇案、一场复仇,来诉说那个一切尚未有定论、也因此格外有魅力的年代。


如此,过往中国的百年历史,几乎被姜文说尽。


到《你行!你上!》,他开始查漏补缺,进而讲述改开后(80年代到新世纪)的近二十年历史。


我想也不必再一一赘述这部电影内涵的编码系统,只需说明,本片确实是姜文所有电影里,编码最为复杂的一部,甚至还要胜于《太阳照常升起》和《让子弹飞》。


片中出现的所有人物、所有段落,几乎都能在共和国的成长史中,找到对应的历史细节。简单说,它是借一个新生儿的奋斗历程,来书写一个新生国的筚路蓝缕。而钢琴梦在这里,也就成了强国梦的代名词。


威严耸立的红色雕像,租屋里的红色暗室,林老师(辛芷蕾饰演)的红色连衣裙,王子曰(葛优饰演)围着转圈的那根红色立柱……无不在提醒着一个红色的梦,正冉冉升起。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一如以往的姜文电影,本片的美术设计具有强烈的风格化及丰富的隐喻空间


但郎国任却是个“红绿色盲”,而绿色正是美元(资本主义)的颜色,于是两种颜色的混淆不清,也就成了两种路线的彼此争夺。


然而这部电影最终却并没有陷入非此即彼的二极管思维,而是再次回归到一种意志的胜利。那便是既一颗红心向太阳,也师夷长技以制夷,既融入世界、加入他们的游戏,也保持自己的风格,不被外界轻易动摇,最终实现一种绝对的自主。


就像片中名师不停变换,而郎国任却屹立不倒,而成长中的郎朗则在后者坚持的特色路线中,一路从沈阳进发,去到德国、日本、美国,直至成为世界第一。当他置身于卡内基音乐厅,身穿一身水蓝色上衣,并非红色、也并非绿色,那意味着,他是用自己的方式,走到了这里。


那一刻,西式的乐曲、中国的乐手、混合着西服与中山装样式的穿着、被震撼的西方观众、被勾起的东方记忆,通通混作一团,无法被定义,只能被欣赏。


那是姜文在用这部电影的高潮时刻,书写自己的创作之法,也书写他所相信的“特色”强国之路。


而“你行!你上!”,也正是从意志到行动的全过程。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影片中各种人物、造型、台词与近代大历史暗自呼应,给了影迷无限解读空间



04

肉眼可见,姜文的电影从《阳灿》的明亮,跌入长时间的灰暗、暧昧、混沌,又再次回到了《你行!你上!》的明亮。


然而这两种明亮之间,尚有本质区别。


《阳灿》的明亮,是回忆的滤镜,是青春岁月把一切黯淡都销毁,成为可以覆盖历史的生机勃勃的颜色;而《你行!你上!》的明亮,不止解释了过去,更指向未来。它是精神的颜色,是昂扬的斗志,也是乱世的药方。


前文说了姜文的不少改变,但不变之处,也同样醒目。那便是依旧故我的行事风格和追求极致的创作态度。


姜文的导演之路,与中国电影的市场化进程,几乎同频。自1994年拍摄《阳灿》——那也正是首批好莱坞大片进入中国的年头,到今年,整整过去三十一年,他远算不上高产,仅有7部长片问世。


这三十年来,中国电影市场发生了巨变,目睹了大片时代的兴起与没落,合拍片的旺盛与衰退,新主流大片的勃兴与骤降,各类型片的突破与瓶颈,以及网络的飞速发展,短视频、短剧的强势入侵……到今年,中国电影在经历了春节档的爆发后,陷入僵局,至今仍未有明显起色。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姜文一直坚持自编自导自演,无愧是中国影坛重量级的“作者”


中国的电影人们,也许是全世界最懂变通的一群。他们紧跟时代步伐,紧随观众口味,以为只要有数据辅佐、经验总结,便能破译时代密码,掌握市场规律,令电影长盛不衰。但终究事与愿违。其关键问题之一便在于,一种长期主义创作态度的缺失,使假“服务观众”之名的跟风之举,大为盛行。


而姜文的作品,却始终与时代保持着微妙距离。他的创作,都是由“我”出发的,这看似是一种固执,实则也是一种诚实。试想创作若不由“我”出发,又能由哪里呢?换言之,一个人能否只为观众创作一个自己都不喜欢的作品?能也许能,但也很容易被识破。


关于姜文作品,需要承认,越是在因为不敢冒犯而被拉扯至平庸的年代里,个性或作者性就越发成了稀缺之物。试问中国导演们,能创作出具有高辨识度作品的,还剩几个?


不管剩几个吧,姜文始终都是其中一个。


这是他身上最难得的品质。也是“你行!你上!”背后所隐藏的宣言。那便是,不管行不行,上不上,要记住,你首先是你,然后才有其他可能。

姜文的话该怎么“翻译”

编辑/徐元

排版/八子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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