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编辑微信,说法国有个老太太要找我。法国?老太太?与我有何干系?八竿子打不着啊。

“老太太是马克·吕布的夫人。”

哦,是马克·吕布的夫人?我脑海有个小漩涡隐隐转动。

马克与中国有着天生的缘分。马克的夫人凯瑟琳回忆说,戴高乐将军曾说:中国是个比历史还古老的国家,创建了一个独特、深厚、悠久、迷人的文明。正是这番话点燃了青年马克心里的一束火苗。

机会来得出其不意。1955年,亚非会议在印度尼西亚万隆举行,马克是以记者身份采访周恩来的。遇见马克令周恩来兴致勃勃。周恩来用法语接受了采访,他还邀请马克到中国来走一走、看一看。

缘分来了。不久,马克偶遇作家韩素音。韩素音竭力鼓动他,说如果他不去中国会,遗憾终身。

1957年1月1日,马克拿到了中国的入境签证,成了第一个到访新中国的西方媒体摄影师。初次踏上陌生的中国,他对着中国的一切,咔嚓咔嚓闪个不停。他拍下火车上的黑衣女人、三轮车上的白胡子老头、工地上的知识分子、烫头发的妇女、拿着大哥大的女孩……他甚至作为唯一的外国摄影师进入北京饭店宴会厅,为毛泽东主席宴请波兰部长会议主席约瑟夫·西伦凯维兹拍照。他抓拍到的毛泽东喝茅台的镜头、周恩来打着V字手势的镜头,都是珍罕的存世影像。

凯瑟琳说,马克不下几十次去中国,2010年还到中国办了一次展览。他不无得意地说:“在中国我走了很多路,喝了一肚子茶。我以为,了解中国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眼睛。”他对中国的了解,甚至比许多中国人还多还深。有人说他拍摄的大量中国历史镜头,可称之为形象编年。马克的外甥女说:“虽然他拍了很多地方,但中国是他最喜欢的国家,有他最喜欢的人。”

2023年,马克百年诞辰,马克夫人凯瑟琳要为他办回顾展。整理资料时,她翻出一张泛黄的马克漫画像剪报。她不认识中文。她回想起了马克拿着剪报开怀大笑的容貌……她想,这幅漫画像必须进展览。可是,年代久远,怎样找到作者、获得授权呢?她想到了旅法策展人尚陆先生。都说只要通过六个人就可以找到地球上的任何人。果不其然,最终剪报的影像传到了编辑的手机上。于是发给了我,于是有了本文开头的对话。

我努力回忆近三十年前的旧事。那时,夜光杯上有我的图文作品。却说发稿日临近,有什么可用素材呢?马克北京办展的报道吸引了我。对,就是它了。马克擅长抓拍,他捕捉猎物的目光如鹰隼,就让他化身雄鹰吧,小相机他不离手,让相机背带飘飘……

报社工作节奏快,这组图文发表后被我淡忘。

有一天,我收到北京戏剧家、翻译家、萧曼的来信。她说:“我和马克·吕布是多年朋友,于1981年即于巴黎与他相识,是法国著名女作家、已故影剧双栖名演员钱拉·菲利普的遗孀安娜·菲利普介绍我认识老马克的。”她说她去年春天在巴黎时还看了马克四十年摄影作品回顾展,人山人海,盛况空前。此次在北京中国美术馆的开幕式亦是如此,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不亦乐乎!她一见夜光杯上我的图文,马上剪下来寄给了马克。又一封信中她写道:“马克收到信了,他和家人看到您在《新民晚报》上所绘他的肖像,全家人其乐融融,大笑不止。他在信中说,您的画像既有趣又成功。为此,他还寄了两张有他亲笔签名的摄影作品明信片送给您,希望您能喜欢。”马克晚年患了帕金森病,手抖得厉害,写字如画心电图。但那时马克尚年富力强,笔迹刚健,龙飞凤舞。

三十年一晃而过,夜光杯上的漫画像如期在马克·吕布百年回顾展展出,编进年谱,印入画册。不承想,缘分让我当了联络员,在马克·吕布与夜光杯间牵起一根琴弦。又不承想,凯瑟琳会重拾琴弦,为天堂里的老马克轻拨一曲《彩云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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