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追思:遗弃在偏僻山区的儿子,成了她内心深处永远的伤痛
我叫杨巧云,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日子越过越好,住进了城里的楼房,每天早晨还能去附近的公园跳跳广场舞,儿女也都有了不错的工作。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那段知青岁月,想起我在偏僻山区留下的那个孩子——我的小宝贝,我的洪福。
那是一九六九年,我刚满十八岁,作为一名上海知识青年,被分配到黑龙江省双鸭山地区的一个小山村。
临行前,父亲拉着我的手说:"巧云啊,到了那边,要好好干,争取早日回城。"
母亲则在一旁红着眼睛为我整理行装,塞给我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二十块钱。
那年月,二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足够一个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了。
火车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从江南的小桥流水逐渐变成了辽阔的平原,最后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和茂密的森林。
车厢里挤满了和我一样的知青,有人唱《北大荒人的歌》,有人朗诵《雷锋日记》中的片段,试图驱散心中的不安与忧愁。
我们都很年轻,对未来既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
到了双鸭山后,我们又坐了一天的卡车,才到达目的地——青山公社山溪大队。
下车时,天已经黑了,寒风呼啸,透过昏黄的马灯,我看到村口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山溪大队欢迎知识青年"几个大字。
我们被安排住在大队部临时搭建的宿舍里。那是一间土坯房,屋顶是茅草铺的,墙壁上的裂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星光。
北方的夜晚特别冷,我和另外五个女知青挤在一张大炕上,彼此取暖,聊着各自的家乡和对未来的憧憬。
第二天一早,大队书记赵大胜就来宣布分配方案。他是个四十出头的壮年汉子,脸上的皱纹里镶着黑土地的质朴和坚毅。
"同志们,根据上级指示和我们大队的实际情况,今天给大家分配一下工作。"赵书记站在院子中央,声音洪亮。
我被分到了生产队二队,跟着社员们一起开荒种地。二队队长姓孙名长河,为人忠厚老实,是村里出了名的"好把式"。
孙队长带着我认识了村里的环境,告诉我哪里是水井,哪里是厕所,还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
"上海来的知青啊,以前肯定没干过农活,慢慢来,别着急,有啥不懂的就问。"孙队长拍拍我的肩膀,目光中透着鼓励。
刚到农村的日子异常艰苦。我从小在上海长大,哪里干过农活?
拿锄头的手磨出了血泡,弯腰割麦的腰酸得直不起来,抬水桶的肩膀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夜里躺在炕上,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疼。我偷偷地哭,想家,想上海的霓虹灯,想妈妈做的红烧肉和鲜肉月饼。
但年轻人就是有韧性,慢慢地,我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学会了插秧、锄草、收割,甚至连杀猪、剥玉米这样的活都能干得有模有样。
队里的社员们也渐渐接纳了我,不再把我当外人看。老大娘们会偷偷塞给我几个刚出锅的热乎玉米饼子,小孩子们会围着我,让我讲上海的故事。
在这期间,我认识了刘洪福。他比我大两岁,是当地一个贫农家庭的长子,从小就在田间地头干活。
他个子不高,但结实有力,脸上总是挂着朴实的笑容,一双手粗糙得像树皮一样,却能灵巧地修理各种农具。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夏日的黄昏。我从地里回来,路过村口的小溪,看见他蹲在溪边洗脸。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他抬起头,看见了我,笑着点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动了一下。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有了更多的接触。他教我如何辨认庄稼的生长情况,如何预判天气的变化;我则给他讲上海的故事,教他写一些简单的字。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的友谊如同沙漠中的一泓清泉,滋润着彼此干涸的心灵。
队长孙长河似乎看出了什么,常常在分配工作时,让我和洪福一起干。有时候是一起去山上割草,有时候是一起去河边挑水。
有一次,我们去山上采野菜,洪福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山峰说:"巧云,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个躺着的人?"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一座形状奇特的山峰,轮廓犹如一个侧卧的巨人。
"传说那是一个思念家乡的战士,他日夜守卫着这片土地,最后化作了山峰。"洪福的声音里带着对家乡的深情。
在那些共同劳作的日子里,我们的感情日渐深厚。
一九七零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田野里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村口的杏树开满了粉白的花朵。
那天,我和洪福一起去山上挖野菜,准备给队里加餐。春雨过后的山林格外清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洪福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桦树皮做的小盒子,递给我。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用松木雕刻的小鸟,做工粗糙但很用心,连羽毛的纹路都刻得细致入微。
"巧云,"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想和你好。"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红透了的耳朵尖,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我没有立即回答,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在那个远离家乡的地方,洪福的真诚和善良是我最大的依靠。
"好,我愿意和你好。"我小声地回答,脸颊烫得像火烧一样。
洪福听了,一下子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我们的恋情得到了队里人的默许。洪福的父母也很喜欢我,尤其是他母亲王大妹,常常给我送一些家里种的蔬菜或者自己做的小吃。
王大妹是个典型的北方农村妇女,勤劳、质朴、心地善良。她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教我做北方的饭菜,讲述当地的风俗习惯。
我们计划等两年后我知青期满,就回上海结婚。洪福甚至开始跟我学习上海话,为将来可能的城市生活做准备。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一九七一年冬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起床,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冲到门外就吐了起来。王大妹看到后,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这种情况仍然持续,王大妹终于忍不住问我:"巧云啊,你是不是有了?"
我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来月事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更何况我还是一名知青。
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队领导和其他知青的目光,更不知道该如何向远在上海的父母交代。
洪福知道后,二话不说,立刻向队长请了假,骑着自行车去公社找了一位老医生。
老医生看了我的情况,说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能做手术,否则会有危险。
"这孩子命大,留下吧。"老医生说,"好好养着,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们决定提前结婚。按照当地的习俗,洪福家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礼品,上门来提亲。
虽然没有钱办大酒席,但队长孙长河特意杀了一头猪,让全队人都沾沾喜气。
我们在大队部简单地办了个婚礼,队长作为证婚人,祝福我们白头偕老。
婚后,我搬到了洪福家住。他家是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一间堂屋,两间卧室,还有一个小厨房。
院子里有几棵枣树和一口水井,墙角种着几株月季,到了夏天会开出艳丽的花朵。
我和洪福住在东边的卧室,西边住着他的父母和小弟弟。房间虽小,但收拾得很整洁,墙上贴着我从上海带来的年画,床头放着一个小收音机,是洪福特地从集市上买来给我解闷的。
怀孕后,我不能再下地干重活,主要在家帮着做些家务。洪福的母亲对我很好,教我做北方的饭菜,给我讲一些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
"怀孕了就得多吃好的,补补身子。"王大妹总是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留给我,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
每天晚上,洪福会搂着我的肩膀,轻轻地抚摸我日渐隆起的肚子,憧憬着未来的生活。
"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就存钱,将来让他好好念书,考上大学,不像我们这样受苦。"洪福的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期望。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心里也有了做母亲的喜悦和期待。我常常想象着孩子出生后的样子,是像我还是像洪福,是聪明伶俐还是淘气活泼。
一九七二年五月的一个清晨,春风吹拂着刚刚抽芽的杨柳,带来了新生命的气息。
我感到腹部阵阵疼痛,羊水破了。洪福和他父亲赶紧用自行车驮着我去了公社医院。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在一声嘹亮的啼哭声中,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足有七斤重。
看到孩子的第一眼,我觉得他长得很像洪福,尤其是那双有神的大眼睛和挺直的鼻梁。
我们给孩子取名叫刘顺生,希望他一生顺顺利利。洪福抱着孩子,眼里闪烁着泪光,嘴里不停地说:"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孩子的到来给我们的简陋生活增添了无限的光彩和希望。
洪福小心翼翼地把我和孩子送回家,全村人都来看望,带着鸡蛋、红糖和一些自家种的蔬菜,祝贺我们添了新丁。
夏天的夜晚,蝉鸣阵阵,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洪福抱着熟睡的顺生,我靠在他肩膀上,听他讲述小时候听老人讲的故事。
王大妹在一旁纳着鞋底,时不时抬头看看孙子,脸上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
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贫,却充满了温馨和满足。
然而,这份幸福没能持续太久。孩子出生后不久,我接到了上海家里的来信,说父亲病重,希望我能回去看看。
信是我的小弟弟写的,字迹潦草,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急切:"姐姐,爸爸病得很厉害,医生说可能挺不过这个夏天了。妈妈整天以泪洗面,你能不能回来看看?"
我心急如焚,但又不忍心丢下刚出生的孩子和洪福。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暂时回上海一趟,待父亲病情稳定后再回来。
决定一旦做出,就要尽快行动。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留下了一些我的衣物给顺生做尿布和小衣服。
临行前,我把顺生紧紧地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小脸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宝贝,妈妈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我一遍遍地对他说,仿佛这样就能让他记住我的声音和气息。
顺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开。我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指,把他交给了王大妹。
"妈,我一定尽快回来。"我哽咽着对王大妹说。
"你放心去吧,孩子有我们照顾着呢。"王大妹擦了擦眼角的泪,语气坚定地说,"等你回来,顺生肯定长得更壮实了。"
洪福送我到镇上的汽车站,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在车站,他终于开口了:"巧云,你一定要回来啊。"
"我一定回来,你和顺生等着我。"我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汽车启动了,我透过车窗,看着洪福的身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在视野里。我不知道的是,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回到上海,我发现父亲的病情比信中说的还要严重。他患了肺结核,整个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说话都很费力。
看到我回来,父亲虚弱地笑了笑,说:"巧云,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则一把抱住我,泣不成声:"女儿啊,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在家照顾父亲,同时也在给洪福写信,告诉他上海的情况,询问顺生的成长。
"顺生最近怎么样?会笑了吗?我好想他,做梦都梦见他在我怀里吃奶的样子。"我在信中写道,"父亲的病情还不稳定,医生说可能需要做手术,我可能还要再留一段时间。"
洪福的回信总是充满了对我的思念和对顺生的骄傲:"儿子会笑了,特别是听到你的名字时,嘴角会咧得老高;儿子会翻身了,整天在炕上滚来滚去;儿子长了两颗牙齿,已经可以咬点窝头了..."
每一封信都让我既欣慰又心痛。我能想象顺生一天天长大的样子,却不能亲眼见证这些成长的瞬间。
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坏,一拖就是半年。每次看到好转的迹象,我就准备启程回黑龙江,但总会在临行前父亲病情突然恶化。
这期间,母亲也因为过度操劳,身体每况愈下。她本来就有高血压,现在又添了心脏病,常常半夜胸闷气短,需要吃药才能缓解。
我不得不留在上海,照顾两位老人。每天晚上,我都会对着北方的方向,默默地想着远在黑龙江的丈夫和儿子。
一九七三年初,农历春节刚过,我接到了洪福的信,言辞比往常更加急切。
"巧云,公社最近在征召青壮年去参加兵团建设,我被选中了,下个月就要出发,去更北的地方。顺生已经会叫爸爸了,却还不会叫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都很想你。"
读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立刻给洪福回信,说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我准备下个月回去。
然而,就在我准备启程的前一天,父亲突然病情恶化,吐血不止,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情况危急,需要家人陪护。医院条件有限,护工缺乏,很多事情都需要家属来做。
我再次被迫推迟了归期,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
"洪福,对不起,父亲又病重了,我真的分身乏术。"我在信中写道,"等父亲好一点,我一定立刻动身回来。你到兵团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别太担心顺生,有你妈妈照顾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病重的父母需要照顾,一边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和儿子在等待我的归来。
我每天都生活在煎熬和自责中,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会让我痛苦不堪。
医院里的日子格外难熬。父亲需要定时吃药、打针、换药,有时候半夜还会突然发病,需要紧急处理。
母亲因为担心父亲,身体状况更加糟糕,有时候甚至需要我搀扶才能走路。
我几乎没有时间休息,整日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脸上的笑容早已被疲惫和焦虑所取代。
一九七三年秋天,父亲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可以出院了。我决定立即动身回黑龙江。
然而,就在我准备买火车票的时候,上海的一家纺织厂来人动员我回城工作。
他们说,考虑到我的家庭情况特殊,可以优先安排我回城就业。这在当时是很多知青梦寐以求的机会,因为回城指标极其有限。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内心的纠结。回城工作意味着稳定的收入和条件,可以更好地照顾父母;但同时,也意味着我可能要长期与洪福和顺生分离。
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巧云,你还年轻,前途无量。这次回城的机会千载难逢,别错过了。"父亲虚弱地说,"至于你在黑龙江的事,等你安顿好了,再想办法接他们过来。"
母亲也劝我:"女儿啊,你已经为这个家牺牲够多了。这次就听妈的,留在上海吧。将来有机会再去接你的孩子。"
在父母和亲友的劝说下,我最终接受了回城工作的安排。我给洪福写了一封长信,解释了我的决定,承诺会想办法接他们来上海团聚。
"洪福,我知道这个决定很自私,但我真的别无选择。父母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需要有人照顾。我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一家团聚。"
然而,当时的政策严格限制农村人口进城,这个承诺注定是难以兑现的。我心里明白,但仍然抱着一丝希望。
我开始了在纺织厂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在机器轰鸣声中度过八小时,然后回家照顾父母。
工作虽然辛苦,但收入稳定,能够负担起父母的医药费和日常开销。我省吃俭用,把一部分工资寄给洪福,希望能改善他和顺生的生活条件。
闲暇时,我会给洪福和顺生写信,寄一些上海买不到的小东西。一开始,洪福的回信还很规律,充满了对我的理解和对未来的期望。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回信越来越少,语气也从热烈变得平淡,最后几乎断了联系。
我尝试打电话到公社,但总是无人接听或者说找不到人。我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
一九七八年,我收到了最后一封来自黑龙江的信。不是洪福写的,而是他的母亲王大妹。
信中说,洪福在兵团工作期间遭遇了意外,不幸去世了。顺生现在由她和老伴抚养,已经上小学了,成绩很好,就是常常问起他的妈妈在哪里。
"巧云啊,我知道你在上海有自己的难处,但是顺生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来看看他,他很想见你。"
这个噩耗如同晴天霹雳,将我彻底击垮。我整夜整夜地哭泣,悔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洪福,我亲爱的洪福,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而我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没能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我决定立即动身去黑龙江,见我的儿子一面,接他回上海生活。这是我对洪福最后的承诺,也是对顺生最基本的责任。
然而,命运再次和我开了个玩笑。就在我准备动身的前一天,父亲再次病倒,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他整夜咳血,高烧不退,医生说他的肺部感染已经扩散,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我再次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最终决定先照顾父亲,等他情况稳定后再去接顺生。
这一拖,又是大半年。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每次好转后不久又会恶化。
这期间,我又给王大妹写了几封信,表达了接顺生回上海的意愿。但信件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我开始担心起来,不知道是信件丢失了,还是王大妹家搬走了,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变故。
一九八零年夏天,父亲去世了。送走父亲后,我立刻动身前往黑龙江。十年未见的山村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通了电,修了路,村民们的生活条件也有所改善。
我找到了洪福的家,却发现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房子也已经破败不堪。当年那几棵郁郁葱葱的枣树只剩下了枯槁的树干,墙角的月季早已不见踪影。
邻居告诉我,王大妹和老伴在洪福去世后不久也相继离世了,而顺生则被送到了县城的福利院。
"孩子可怜啊,先是没了爹,后来又没了爷爷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邻居摇着头叹息道,"当时村里有人想收养他,但最后还是决定送去福利院,毕竟那里条件好一些。"
我立刻赶往县城福利院,希望能找到我的儿子。然而,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叫刘顺生的孩子在两年前被一对来自哈尔滨的夫妇收养了,具体去向不详。
"当时收养手续都办得合法合规,孩子也很喜欢那对夫妇。"工作人员说,"如果你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他?"
我无言以对,只能沉默。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他?无论理由多么充分,在一个孩子眼中,母亲的缺席就是缺席,没有任何借口可以辩解。
我崩溃了,在福利院的门口痛哭失声。我的儿子,我的血肉,就这样与我失之交臂。
我在黑龙江又待了一个月,跑遍了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顺生的下落。
最后,我只能带着洪福的照片和一些顺生小时候的衣物,心如死灰地回到了上海。
此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梦见顺生。梦里的他时而是牙牙学语的婴儿,时而是天真烂漫的少年,但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会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思念。
一九八五年,母亲也去世了。我成了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没有父母,没有丈夫,没有孩子,只有满腹的悔恨和思念。
同年冬天,我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张建国。他是一名退伍军人,善良踏实,在一家国营企业担任车间主任。
我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过去,他不仅没有嫌弃我,反而给了我极大的理解和支持。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张建国握着我的手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寻找你的儿子。"
我们结婚后,生了一儿一女,组建了新的家庭。孩子们都很懂事,知道我的过去后,也表示愿意接纳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我和丈夫尝试过多种方式寻找顺生,登报寻人、联系户籍部门、去黑龙江走访...但都没有结果。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口流动越来越频繁,想要找到一个可能已经改名换姓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孩子们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
我和丈夫也退休了,过着平静而充实的晚年生活。但在我心里,始终有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那就是我在黑龙江留下的儿子——顺生。
每年五月,顺生的生日,我都会一个人去静安寺烧香祈福,希望他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健康平安,生活幸福。
我常常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补偿这一生对他的亏欠。
今年春节,女儿带着外孙回来过年。看着外孙天真的笑脸,我恍惚间看到了顺生的影子。
那一刻,我忍不住抱着外孙痛哭起来。女儿不解地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摇头,说是太高兴了。
有时候,我会想,顺生现在应该已经五十多岁了,可能有了自己的儿女,甚至是孙辈。
他是否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母亲?是否也曾经想过要寻找我?或者,他已经将这段往事埋在了心底,开始了全新的人生?
我无从得知,只能在心中默默祝福他。
岁月如梭,人生苦短。回首往事,我有太多的遗憾和悔恨。
但我知道,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洗去过去的痛苦,再多的自责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
我能做的,只是在余生中好好活着,珍惜当下的幸福,并且永远记得,在遥远的北方,有一个我深爱却未能好好爱的儿子。
如果有一天,命运能够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让我再见顺生一面,我会紧紧地抱住他,说一声:"儿啊,妈对不起你。"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像我一样的母亲,因为时代的变迁和生活的无奈,与自己的孩子阴阳两隔?又有多少像顺生一样的孩子,带着对母亲的思念和疑惑,孤独地成长?当历史的车轮碾过我们普通人的命运,谁能说清楚对与错,是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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