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不会重演，但历史总是押韵。2018年美国特朗普政府因为边境“建墙”引发的35天政府停摆记忆犹新，时隔近七年，2025年10月1日开始，美国政府又“停摆”了。近300万联邦雇员中有80万将开启无薪假期模式，除国防、移民、边境巡逻等核心岗位外，均停止运作，回家待岗。让他们更加惶惶的事还在后面：特朗普打算重拾二十年前拍综艺节目时的金句“You are fired！”（你被解雇了！）从表面上看，导火索是众议院共和党要求在财政预算中削减医疗保险补助，而民主党坚持“一美元也不能少”。然而特朗普的真正意图是趁着政府停摆，顺势“减员增效”，形成里根时代以来保守派梦寐以求的“小政府”。

美国联邦政府运转资金来自年度预算拨款，需要总统、众议院、参议院同时绿灯，任何一环都能拉闸断电。国会两党通常应在10月1日新财年开始前通过新的年度拨款法案。由于近年来两党争斗激烈，如果不能就年度拨款法案达成一致，只能通过临时拨款法案暂时维持联邦政府运转。但如果连临时拨款法案也无法通过，政府只能暂停工作，关门谢客。

2025年9月30日晚，在政府停摆前的最后一夜，两党仍然争执不休：共和党坚持削减《平价医疗法案》中规定的医疗补贴；民主党站在保民生的道德高地，要求将“奥巴马医改”的成果维持下去，补贴不能停。按理说“奥巴马医改”的存与废，实为长久之计，不在一朝一夕，更不至于逼得政府停摆，但当下美国两党在医保、移民等议题上的对立，已从务实的政策辩论演变为身份政治的对立，政府“停摆”成为两党党争的筹码。

对共和党来说，2025年7月特朗普政府通过的《大而美法案》本身就在为政府停摆提前布局。首先，法案允许政府在资金中断30天后把“非必要”岗位转为永久裁撤，无需经过《公务员改革法》规定的听证程序。冗员问题早已是博弈的焦点，一向以“小政府”自居的美国，联邦政府文职雇员规模竟然达到了230万人。不少联邦部门接到通知，要求“精简岗位”“筛选可替代性职位”。裁员既满足部分保守派对臃肿政府机构人员的不满，又可借势“清洗”不合己意的部门，为共和党未来的政策落地扫清障碍。其次，法案还保障了联邦政府强力部门如国防、边境执法、税务等核心领域的支出。这些部门约占联邦雇员45%，却承担了特朗普政府2026财年优先议程的全部任务。特朗普重视的部门，停摆了也正常开门，政府停摆就成了精准打击教育、医疗等民主党重点领域的工具。

而民主党也并非什么白莲花。2018年特朗普要57亿美元在边境建墙，相比于预算总金额的数万亿美元，区区小钱何足挂齿，但民主党宁愿政府停摆35天也不给，带来几百亿美元的GDP损失。历史上政府停摆并不鲜见。1976年至今，美国政府“停摆”已发生23次之多，一部分是“技术性关门”，停摆日本身就是假期。即使涉及政策性议题争执，多数涉及的财政问题有一定限度，党派博弈虽激烈，但都能在几天之内达成妥协，恢复政府正常工作，避免升级为危机。自“建墙停摆”开始，两党都把妥协当 “政治不正确”，党争开始超越民生诉求，没有人再为“国家运转”负责。

人员被裁，项目被冻，公共服务成了绑架普通民众的筹码。比如美环保署直接暂停了空气质量监测，劳工部和统计局的报告也停摆了，失业率、通胀数据这类关乎经济决策的关键信息统统断更。科学界叫苦不迭，研究基金不能按时发放，科研项目被冻结，设备闲置、数据中断正在路上。对于低收入家庭的打击更加明显，数百万孕妇和儿童的食品券将受影响，住房援助和能源补贴也会延迟发放。博物馆、国家公园和纪念碑等可能关闭或缩短开放时间。不过，在离谱中也有一丝好笑：驻日美军的花火大会取消了。

更深远的影响是美债。政府关门和债务危机同源产生，相互影响。美国联邦政府债务总额已突破37万亿美元，净利息支出在2024财年首次超过国防支出，达到8740亿美元。政府债务压顶，还债压力大，去砍预算；预算砍哪块因为党争无法通过，导致政府停摆，投资者信心下挫，如果债务上限危机引发美国主权信用评级下调，借贷成本还将上升，不堪重负的利息支出将进一步膨胀，压缩未来本就狭小的财政空间，使预算通过变得更加困难。美元指数在停摆第一周下跌1.8%，黄金上涨4%，投资者开始用脚投票。

明史学者孙慧敏在其著作《明末党争研究》中指出，“今日之争，非为辽饷，实为意气。”美国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提出“否决政治”概念，描述政治体系中各方力量能够轻易阻止对方议程，却难以推动建设性政策的状态。今日美国政府的“停摆”，难免使得大洋彼岸的中国人产生一种“这集我原来看过的”感觉。党争的双方宁愿政府走向崩溃，也不愿让政敌获得政绩。美国众议院前议长保罗·瑞安曾警告：“当我们从政党政治转向部落政治时，民主制度就开始瓦解了。”美国政府可以承受一次停摆，也可以承受十次百次，但每一次的停摆，都会增加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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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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