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二年六月某日,南京,紫禁城,武英殿。
这一天,内阁转来都察院给事中(档案中没有留下名字)向永乐皇帝朱棣上了一封奏本,都察院的官员嘛,就靠参人弹劾官员吃饭,实际上,参人的,被参的,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最后到底查不查,查到哪一级都是皇帝说的算。
这次都察院弹劾的甘肃总兵宋晟,这位给事中在给奏报中对朱棣表示,宋晟身为在甘肃最高军事长官,在当地专横跋扈,听不得反对意见,与同僚关系恶劣,这还不算,在日常的行为中,对皇帝陛下也是大不敬,这最后一点显然是刻意强调性质的严重性,为了引发朱棣的注意。
在明初,镇守边区的统兵官有总兵和副总兵,没有固定人数,总兵官本为差遣的名称,没有品级,遇有战事,总兵佩将印出战,结束缴还,后来逐渐成为地方常驻武官。这里的甘肃总兵,就是甘肃地区最高级别的军事长官。
至于宋晟本人绝非一般人,字景阳,凤阳府定远县人,和朱元璋是老乡,早年他随父兄投奔红巾军,算是在大明王朝里有点原始股,他自己因累功至天宁翼元帅、朱元璋开国后,他历任武德将军、怀远将军、龙虎将军,辗转福建、江西、大同、陕西等地,作为中级军官,他守卫地方,治军有方,颇受老朱的的赏识,洪武十二年,朱元璋命宋晟出镇凉州,目的是抵御北元及西番进犯。
在此期间曾率军远袭哈密,并随大将蓝玉远征罕东,功勋卓著,洪武二十九年奉命南下讨平广西诸苗叛乱。洪武三十一年,宋晟第一次随燕王朱棣出塞作战,算是和朱棣混个脸熟,建文帝即位后,宋晟再镇凉州。靖难之役后,宋晟入朝觐见,已经是永乐皇帝的朱棣对宋晟印象很不错, 被改授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很快又以平羌将军得职务再镇凉州,而此时的宋晟已经六十岁了。
这么大岁数还出镇地方,朱棣也觉得有些些过意不去,于是就赐宋晟为推诚辅运宣忠效力武臣,封西宁侯,这一年的十二月,朱棣下旨,将三女儿安成公主下嫁给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宋晟的第四子宋琥。将四女儿咸宁公主下嫁给宋晟第六子宋瑛。朱棣膝下未嫁的女儿只有3位,但朱棣却把其中的两位(还都是嫡女)都嫁到了宋家。这只有一种解释:宋晟实在太重要,朱棣要下“血本”拉拢宋家。由此可以证明宋晟绝对是朱棣嫡系,而且能力出色。
御史给事中敢弹劾宋晟,并且说宋晟专权,如果没有绝对把握,或者说他意识到皇帝已经不信任宋晟,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对朱棣来说其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官员专权,尤其是武将专权往往就意味着造反。进一步来说,意味着宋晟在地方上的权力已经大到了一定程度,到了无人制约的地步。成了本地的“土皇帝”,万一宋晟起兵造反,那就是一场王朝大地震。
一般来说,作为皇帝,尤其是朱棣这样造反起家皇帝来说,对此应该尤为敏感。这个时候,朱棣作为皇帝接到这种弹劾奏本,要么立即调回北京接受调查,狠一点就是就地罢黜,由锦衣卫押回南京受审。退一步来说,就算宋晟没有任何违规,那最次至少也要给他调动一下工作,反正不能掌兵,尤其不能在凉州担任高级武将。要知道,宋晟已经先后驻守凉州二十余年,可谓是根深蒂固。要知道,宋晟已经先后驻守凉州二十余年,可谓是根深蒂固,而且整个凉州都是他的人。
这里必须要说明的是,御史的弹劾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完全就是道听途说,其实宋晟根本就不专权,他也没有什么政治污点,甚至有理由相信,御史的弹劾完全就是朱棣授以的。
因此朱棣的操作更让人回味,做法很有意思,在朱棣看来,宋晟专权不专权根本不重要,而且就算他专权,那也是正常的。在弹劾奏报被转给宋晟之后,还没等宋晟上表辩解,朱棣先给他发了一道敕令,大概意思就是:
“我对你很信任,弹劾的事情你不要多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还明白,你在甘肃凡事可以先斩后奏,是我同意的,我也相信的人品,你肯定不会干坏事儿,不要有压力,你就好好干吧”。
朱棣给宋晟的敕令语气平和,如沐春风,但对于历经三朝宋晟来说,听话听音,他知道大事不妙,朱棣对他已经产生戒心,聪明人看信息,都是看破不说破,这话要仔细品。
朱棣敕令里的实际意思是,我放权给你,但这权力不是你自带的,而是我朱棣赋予你的。既然我能给你,也能收回。至于御史弹劾,我不当回事,那就不叫事,如果把这个当回事,那他就是天大的事。这帝王心术,高深莫测,这怎不愧是老朱的亲儿子。
宋晟毕竟历经三朝的老将,能够躲过朱元璋的屠刀,又能和朱棣结为儿女亲家,可见宋晟的政治的政治头脑绝非寻常人,他是一个拥有丰富政治头脑的军事家。因此,在收到朱棣敕令之后,立刻就上表请辞所有职务,回京述职,亲自和皇帝解释这事儿,虽然他是皇帝的儿女亲家。
这实际上就是他们君臣之间的较量。
朱棣以退为进,他假意安慰宋晟,实则是在试探宋晟的态度,而宋晟也以退为进,他给出了朱棣想要的态度,他没有认同朱棣对自己的宽慰,反而一力揽下了自己的罪责,听凭皇帝发落。两个人都是老油条。在得到了宋晟的奏报之后,朱棣则告诉宋晟,无需辞职,仍任原职。这下宋晟安全了。
永乐五年,宋晟病逝于肃州。朱棣下旨,宋晟的西宁侯世袭罔替,宋晟去世后,他的儿子宋琥袭承爵位,是为第二代西宁侯。宋琥死后,他的弟弟宋瑛成为第三任西宁侯。正统十四年,宋瑛跟随朱祁镇出征,在“土木堡之变”中战死。明朝西宁侯共传了11世14代,崇祯十七年,第十四代西宁侯宋裕德为抵抗李自成而战死沙场,朱由检国难思良将,补封宋晟为宁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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