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些人来说,12月11日的下午无比煎熬。自从五年前Netflix放出买下《》影视改编权的消息以来,熟读原著的人和仍未勇于翻开它的人就都开始了等待。

四点一到,剧集准时开播,一位兴奋的朋友将“更新了!”重复了六十五遍,如报时的鸟儿般热闹。

电视剧版《百年孤独》上线了。当天某平台上,《百年孤独》就已经上了三次热搜。

《百年孤独》无所不在,《百年孤独》无时或缺,他们一直在看,也随意暂停发言。路过的采访者问起他们的观影感受,并用羊皮卷做记录。

“对剧版《百年孤独》怎么看?”

“窝在沙发上用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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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观众

普通观众的反应却最具代表性,他们探讨的内容也不会过于跳脱,采访者将他们安排在卷首,好让还没看剧的朋友参考。

观众A:

上校的形象好贴合。书里说他沉默寡言孤独入骨眼神执着,蓄着翘尖角的黑髭须,剧版上校跟我看书时想的一模一样。而鬼魂出现在家里那一幕,我说不上是出戏还是震撼。这位鬼并不像其他影视剧中透明、半漂浮的存在,而是实体,除了主人公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剧组解释说“魔幻现实”的本质还是“现实”,因此很少用华丽的特效,以便放大真实感。其他挺多期待的情节都还原了,剧组还是非常用心的。

观众B:

年轻的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演得还行,激情和幽默都在,很魔怔。目前看到两段原创挺不错,光屁股小孩一镜到底展示刚建成的马孔多,和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得知梅尔基亚德斯已死时周围人瞬间消失的恍惚感。不过为啥旁白这么多?

两位观众边说边向路过的采访者展示这几个镜头,然而在神秘力量的驱使下,所有复制到羊皮卷上的剧照都成了简陋的手绘图。

村里到处都是简陋的茅草屋和篱笆

“不要紧,”他们说,“在其他地方已经有很多剧照了。”

观众C:

第一幕即结局,合格安排很原著,很老马。比较遗憾的是,乌尔苏拉出去找大儿子,五个月后带回崭新文明的这部分,虽然书里也没有详细介绍,但有一句非常四两拨千斤的话:“乌尔苏拉没有追上吉卜赛人,却找到了丈夫在失败的远征中没能发现的通向伟大发明的道路。”短短一句立住两人形象,放大命运嘲弄,文字的张力尽显。所以还是很期待剧里能表现一下乌尔苏拉外出这段时间的经历的,但剧里就只拍了荣归故里,有点机械降神了。

观众D:

也许出于电视剧体量的考虑,三百多页被压缩在了十六集里,有些角色的刻画不够全面,有些情节会略显突兀,背景交代常常由旁白一带而过。但剧集常常有惊喜,会让我有再次翻阅原著的冲动,也让遥远的拉美更具象

安利型观众

当然也有热情的观众。这位自称“人(去过马孔多版)”的观众在看到电视剧定档的消息才开始读原著,并立刻为文字着迷。然而剧集中令她着迷的东西不见了,却补全了一些人物的经历,他们的形象更完整了。

人(去过马孔多版):

昨天看剧还感慨 ,终于理解了为啥乌尔苏拉到死都惦记着叮嘱后人要放好蕾梅黛丝的遗像。蕾梅黛丝真的是疯人院之家的清流,是唯一能让乌尔苏拉松口气的存在。第三代阿尔卡蒂奥性格的变化在剧里也更清晰,让人心碎。

“人”试图将剧照复制到羊皮卷上,却也只剩简笔画。

蕾梅黛丝在布恩迪亚家院子里等待拍照

戴着奥雷里亚诺送的小金鱼

她激动地留下这样一段:

听我说谢谢你,为了看你,鼓足勇气打开了听说难读所以一直不敢读的《百年孤独》原著—— 正在搜集资料准备起诉第一个传它难读的人 ——哪里难读了到底哪里难读了!!——读者之耽兮不可说也!!!与剧集相比,《百年孤独》原著的文字表达像是有很多毛茸茸的触角,加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写法,每一行字都会与整个故事产生引力很强的连结。剧集显得有些碎片化。然而剧集也让很多人翻开了原著,文字与画面结合,这道文学盛宴因此更美味。请《百年孤独》难读传闻受害者们自信起来!

采访者任由她夺过笔在羊皮卷上自己写起来——那种在看过佳作后想对全世界呐喊的分享欲如今格外珍贵。

尸检型观众

熟读原著的观众总是忍不住将剧集改编与原文比较,似乎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他们自称“尸检型读者”,而“尸检”一词来自加西亚·1982年的一次访谈,他说一字一字较真读小说的行为就是“尸检”。他们不想接受直接采访,列出一份清单,羊皮卷在此转载:

● 剧中一行人寻找大海的途中乌尔苏拉怀孕了,她梦到在路边发现一头小猪,小猪变成她的孩子。这是书中没有的。(噩梦强调了猪尾巴的象征意义,不错。)

● 剧中庇拉尔为乌尔苏拉的两个孩子接生,虽然书里没有,但让家庭支柱般的两位女性关联更紧密、更具宿命感。

● 书中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为两个孩子都付了摸冰块的钱,长子没有摸,吉卜赛人也没退钱。剧里长子早早拒绝了父亲,省得花冤枉钱。(修复原作数学bug。)

● 丽贝卡除了挖土还抠墙皮吃,但剧中只安排她挖土而不抠墙,这是因为很多墙面只是一块布景板,不经抠啊。(抠搜的,经费能省点是点吧。)

● 最经典的“阉鸡的故事”本该在全村患上失眠症之后由无所事事的村民说出,却在剧中被丽贝卡讲成了用餐间的笑话。(稍显草率。)

● 书中蕾梅黛丝误入炼金室,奥雷里亚诺想送她小金鱼,她飞快地逃出了作坊。剧里她竟然就这么收下了!

清单到此结束,似乎才到剧集的第五集。最后的小字说明了原委:

在常看常新的加博中心(Centro Gabo),我们发现已经有尸检同好整理了更为详细具体的对比清单。相比之下我们的清单显得主观又粗糙。不出意外的话加博中心会持续更新尸检结果,请各位同好自行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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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们的认真点赞

跳戏型观众

跳戏型观众会在正常发言中暗藏跳脱人类联想极限的观点。他们向采访者讲起最初印象深刻的情节:那是吉卜赛人第一次来到马孔多,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看上了梅尔基亚德斯的磁铁,用两头羊换来,作为黄金探测器。他找了一星期,只找到一具中世纪盔甲。在妻子的要求下,他去找梅尔基亚德斯退货,领回两头羊。

跳戏观众A:

原书没有退磁铁,而是退的放大镜。不过改编也挺好,找了一星期没找到,还给七天无理由退换了。

跳戏观众B:

对,梅尔基亚德斯是最初的*宝商家,穿金戴银的。

他们又说起后来的情节,年幼的丽贝卡由驴车拉着,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艰难前行,赶往布恩迪亚家。

跳戏观众A: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跳戏观众B:

《红楼梦》有《好了歌》,《百年孤独》有《坏了歌》。“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而且你不觉得这一幕像《西游记》通天河那段吗?

剧照上是《百年孤独》中最经典的场景之一。患上失眠症的村子一片混乱,人们逐渐开始遗忘,沦为没有过往的白痴,直到吉卜赛人梅尔基亚德斯归来治好了他们。村里全体原地倒头就睡,躺得到处都是。不出意外,剧照无法正常显形。

人们还未来得及撕下失眠症时期四处贴的标签,就昏昏倒地

跳戏观众B:

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以出其不意的“除你武器”战胜了普鲁邓希奥还没来得及念出的“阿瓦达啃大瓜”。梅尔基亚德斯以邓布利多复活的气质在马孔多失眠的混乱中归来,抹除了“一忘皆空”的魔法痕迹,改为施放全村“昏昏倒地”。放大镜武器成功在帆布上燃起“烈焰熊熊”。而小阿玛兰妲的摇篮悬空是被人施了漂浮咒。扩建后的布恩迪亚家从院子里看就是霍格沃茨的草药学温室。无法在此出现的剧照是不是可以用显形咒展示?

采访者匆匆离去。由于他们对读者来说除了乐子毫无其他价值,采访者将他们记录在了羊皮卷最后。

采访到最后阶段,每个观众都想说几句。有隔空喊话剧组的,高声向他人安利的,久久讨论剧情舍不得停下的。场面一片混乱,直到一位智者的话让所有人一致同意作为结语。

电视剧和每个人心中所想有差距,恰巧也证明了《百年孤独》的核心:每个人所想所做并不能被他人理解,看似喧闹,却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孤独之中。

采访者也因此相信,羊皮卷上记载一切将自永远至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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