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包法利小姐
范伟&周冬雨的实力卡司，主打“利益婚姻”的宣传卖点，一度让我以为《朝云暮雨》可能会是五月份的院线大黑马。
我甚至曾天真地预感过，“胖猫跳江”的热点兴许会成为此片引发舆论热议的天时地利，2023连连失利的周冬雨终于翻身有望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真的是过于天真了，周冬雨女士的“水逆”也属实是过于顽强了。
“他求子、她求财的利益婚姻”没假，影帝影后的演技也确实有保障，但所有这些，都架不住人物的单薄和整体叙事的陈旧感。
在此简单剧透下故事梗概：男主角老秦（范伟饰）是50+的刑满释放人员，女主角常娟（周冬雨饰）也是刚出狱，不过要比老秦小三十多岁，他们站一块都宛若父女了，可由于背景相似又供需互补，这对“天涯沦落人”结下了一段曲折又温馨的缘分。
简单来说就是边缘人的抱团取暖，其间会有一些算计，但因相处而生的情分又让本来冰冷的算计多了几分脉脉温情。
这个故事脉络是没问题的，在命运面前大家都是弱者嘛，算来算去斗来斗去，未必会有终极赢家和绝对受害者。但问题在于，影片对于男女主角各自复杂度的呈现有点过于刻板且单一了，或者说，他们人性当中的灰度有点被稀释得过于干净了。
先从常娟说起，她的杀人动机是符合世俗伦理价值观的——少女为了给父母报仇，越过法律惩治有罪之人，坏不能光自己失去双亲，也得让对方尝尝什么是丧亲之痛。
只不过，一不小心杀错了人。
然后，她小小年纪入狱了，深深的歉疚感也种在她幼小的心灵了。
所以常娟的人格底色是有心理问题的破碎感女孩，这一点被揭示之后，她跟老秦相处时的大小细节都有了对应的依据，她狮子大开口要彩礼也有了看似正当的理由支撑——
搞钱是因为要还民事赔偿，而不是为了满足贪念和虚荣心；她习惯了背负歉疚感，所以欺骗老秦会触发内心创伤，终因不堪心理压力而选择轻生。
这样的处理可能是为了体现女主角在道德上的洁白无瑕，并为了确保观众向其投注的满满同情无一丝杂质——“看啊，姑娘也是个实诚人，她都没要一分多余的钱，更加没去逍遥快活呢。”
但我想说，被关了十年突然见识到花花世界的年轻女孩子，有点虚荣心怎么了？生于普通家庭没见过什么大钱，突然听说眼前这个老实人是手握大几百万的拆二代，生出几丝贪念又怎么了？
花花肠子和心理问题、蛇蝎状和破碎感当然是可以共存于一个人身上的呀！
至少我自己，并不会因为一个女孩子有虚荣心就无法共情她的遭遇，也不会因为她贪“老实人”的钱就没办法给予半分同情。
我的同情没那么精贵，不需要以强大的道德背书为前提。
一个无父无母的、背负歉疚感的、大好青春被铁窗禁锢的、出狱后又无依无靠前途渺茫的女孩，干嘛一定要锚定所谓心理逻辑去目标清晰地还钱、求死？她就不能顺带追求一下没怎么拥有过的安全感，或企图抓住一点新生的曙光吗？
人是环境的动物，她感受到老秦给的照顾和温暖，看到外面世界的多姿多彩，产生一下心理创伤之外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心理创伤会对一个人的行为形成根本性影响，但也未必是绝对支配。
所以我严重怀疑，导演和编剧为了实现剧情的某种逻辑自洽，牺牲掉了常娟本该有的多重性。
范伟饰演的老秦也没好到哪儿。
因为被欺负、被陷害两次入狱，将人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多年搭在了狱中，出来后接着被一个陌生女孩摆了一道，简直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但是我们老秦，他心怀大爱、不计前嫌，仍然承担起了一个丈夫的责任，对常娟不离不弃……
这不整个一个“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的圣父么？这大叔咋这么善良、这么有胸怀又这么“纯爱战神”呢？说好的生个儿子孝敬父母呢？心中的执念咋说破就破呢？
以及，常娟怎么就成了他心中的独一无二了呢？难道就不会激发他总是不被老天善待的怨气吗？
我以一介凡人的视角大胆揣测，如果老秦也同样是个凡人的话，他完全有可能放下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再找一个能给自己生孩子的妻子。他选择老好人做到底也有可能，但那大概率是出于被生活锤麻了的惯性，而不是如影片所渲染的那般“因为爱情、因为善良、因为老实本分”。
你要硬说天下就是有这样的好人呢，有；初恋的位置无可替代不行吗，行。但拿小概率事件宣扬人间大爱，我认为是剧作上的偷懒。
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呢？
确实面对命运的无常人人都是弱者，但弱者也分个权力高地位，弱者还往往会挥刀向更弱者。
就好像近期的胖猫事件，一方是所谓“捞女”，一方是不懂爱的“笨宅男”，在简单的标签之下，他们的生活都有一地鸡毛，他们的内心都各有缺漏，但很明显，男方更惨，他用钱买爱情买不到，最后又在绝望之际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里没有抱团取暖，也不可用“纯爱被辜负”一笔带过，与其说胖猫单纯，不如说他太缺爱而不懂什么是爱；与其说胖猫痴情，不如说他想要的是一种类似母爱的抱持，对方压根给不起。
他用辛辛苦苦赚的钱砸向的，表面上是女方的账户，实则是自己内心的黑洞。从这个层面来说，他的爱原本就是自私的。
也许如这部电影的设定一般，男方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拿了钱的“捞女”则落得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下场，那么男方确实有可能会成为那个“纯爱战神”去照顾女孩，只不过这份纯爱里，控制欲占大部分。
什么爱不爱情不情的，他想要的其实是共生。旁人看到的是“有情有义”，但当事人心里想的也许是，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被需要，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人心很复杂的啦，但也正因如此，戏剧作品才有更为丰富的拓展空间。
包括翟欣欣苏享茂事件，苏享茂生前作为一个在社会上很成功的男性，为什么会被翟欣欣步步拿下？是对方的光环点燃了他阶层跃升的梦想，还是对方设计出的“傻白甜”人设放松了他的警惕？
这里面藏着的“人性幽微”，难道不是比“人间大爱”“抱团取暖”更有趣、更接地气吗？
导演是我们熟悉的张国立老师，可能是人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了，渴望岁月静好了，所以不会倾向于用犀利的笔触讲故事。理解，创作者也是会跟时代有代沟的，没有谁能够一直做弄潮儿。
如果让12G上网的大鹏来处理类似题材，你可能会说他鸡贼或讨巧，但一定不会品出如《朝云暮雨》这般的陈旧感和滞后感。
果然，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
但，周冬雨还年轻啊。冒昧地问一句：下一次，我们还可以相信这位金马影后吗？
作者：包法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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