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脸和面软,表面上看像个软柿子,人人都能捏一把,贾珍、贾蓉、凤姐,都拿她撒过气,就连儿媳妇秦可卿,如果真的从内心尊重婆婆尤氏,就算是贾珍勾引她,她也不敢干出爬灰的勾当。

实际上不然,论树立家族威信、处理人际关系,尤氏比王熙凤要高明的多。元宵家宴因为讨厌凤姐家族里很多人都不参加;而贾敬之丧,家中无人,尤氏能将整个家族中可用之人都调动起来派上用场。

论处理家庭矛盾、夫妻关系,王熙凤是逐渐得罪了几乎全部的人,和丈夫贾琏的关系也是越来越糟糕,最后反目成仇;尤氏无儿无女无根无基娘家没人,却能从一个人人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慢慢扭转乾坤,最后连贾珍都要看她的脸色巴结她了。

看尤氏一路行事做人,这个女人审时度势,能忍则忍,却参透人性并抓住机会,获得真正的宁国府主母地位。面对丈夫和儿媳的不伦行为,面对丈夫和继子对自己的妹妹行聚麀之诮,尤氏表面软弱,实际上的应对是最为恰当的,尤氏深切地懂,做任何的事都要和自己的实力相匹配,否则人家就摊牌了,你能怎么着?除了自取其辱和将这种欺负就表面化了,自己也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反而会更为被动。

尤氏最懂的是维护所有人的体面,包括伤害自己的人。当然,这么做虽说的无奈之举,但也证明了尤氏特别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分量,和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有一件事,就是贾琏偷娶尤二姐。这件事原本的贾蓉贾珍撺掇,故意给了贾琏和尤二姐见面的机会,促成贾琏娶尤二姐,还要偷娶放在贾府之外,这样贾蓉贾珍父子就能避开家里人和尤氏姊妹长期鬼混了。

在贾琏偷娶尤二姐的整个过程中,无论是贾琏,还是贾珍父子,他们都是从自己的欲望出发考虑的,没有人真正去思考尤二姐真正的前途命运问题。这三个人的心思尤氏再明白不过,贾珍也假惺惺地要和她商量,听她的意见如何看贾琏娶尤二姐做二房的事。

原文这里是这样说道:

贾珍想了想,(向贾蓉)笑道:“其实倒也罢了。只不知你二姨心中愿不愿意。明日你先去和你老娘(指尤老娘)商量,叫你老娘问准了你二姨,再作定夺。”于是又教了贾蓉一篇话,便走过来将此事告诉了尤氏。尤氏却知此事不妥,因而极力阻止。无奈贾珍主意已定,素日又是顺从惯了的,况且她与二姐本非一母,不便深管,因而也就由着他们闹去了。

将尤二姐嫁给贾琏,这件事贾珍是确定了之后,才让贾蓉去问尤老娘,自己和尤氏商量的。贾珍为啥敢这么肯定呢?

一是他与贾琏是兄弟,贾琏是什么货色他再清楚不过,对于尤二姐的美貌,贾琏是没有抵抗力的,既然哥哥做主,贾琏还不乐得屁颠颠接受?

二是尤二姐是自己的小情人儿,正埋怨父母当年将她许配给已经破了产的张家,尤二姐嫌贫爱富、虚荣且不懂自重,和贾琏早就互相引逗,恨不能早日以身相许呢!

贾珍早就将这两人的心思摸透了,而且尤老娘本就是个不懂自尊的女人,否则也教不出未出阁就和姐夫不三不四的女儿。只需要几句利益上的承诺,尤老娘那里根本就不是问题,至于尤氏,自己做什么,夫人最会装糊涂给自己面子,而且这母女三人原本也是靠着自己过活,这又不是亲妈亲妹妹,尤氏不会过分干涉。

尤氏一眼看穿这里面的问题,知道这件事行不通,贾琏重色,这就靠不住;还有凤姐可不好惹,以尤二姐的脑子,凤姐将她卖了说不定她还要为别人数钱;再有偷娶在外,于国法、族规、家礼均不符,名不正言不顺,时间长了,这里的哪一关,尤二姐都过不去,那时候的尤二姐将如何结局?

尤氏于是极力阻止。但阻止没有用,这件事,除了尤氏反对,贾珍、贾蓉、贾琏,包括尤二姐母女都急吼吼地想要赶紧完婚呢。尤氏反对不仅没有用,反而成了恶人,此其一。

其二,尤二姐作为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倒还有情可原,但是尤二姐要和张家退婚改嫁贾琏,尤老娘应该第一时间和自己的继女尤氏商量,因为尤氏母女本质上是靠着尤氏过活的,尤其是尤老娘,尤氏是按礼法将她当做母亲来奉养的。在尤二姐、尤三姐的婚事上,应该是尤老娘并尤氏商议做主,这样尤氏就会理所应当的担当起大姐的责任。

可是尤老娘被贾珍和贾琏的贵公子身份糊了心、迷了眼,想着女儿要嫁入豪门了,这时候,她完全忘记了她能攀附上贾府,靠的是谁?没有尤氏,二姐三姐不过被贾珍们拿做粉头取乐罢了。即便是当下所谈貌似婚嫁,也不过是几个好色的男人各怀鬼胎,各打各的算盘而已。

尤氏母女是完完全全的弱势地位,除了色相,没有任何价值能和权贵之家谈判的砝码,母女在这样被操控命运的情况下,却主动放弃了尤氏。这注定了她们悲剧的结局。

尤氏还有必要上赶着去掺和吗?面对一个伶不清的继母和一个虚荣做黄粱梦的妹妹,尤氏就算是去劝她们,也只能被拒绝甚至是被忌恨。

尤氏是非常有前瞻性的,她处理自己命运的问题,都是及早筹谋,许久之后才能看懂她当初应对的智慧。

就尤二姐来说,她不仅无根无基,没有强大的外援,她以色示人,注定早晚被贾琏厌弃;她没有头脑,早晚被王熙凤所不容,也不能融入个个长着一双富贵眼的豪门生活;她被养在荣国府之外,本质上还是贾珍和贾蓉的玩物,实际上她也为家族宗法所不容。无论如何,尤二姐这条路都是不归路。

尤氏看得特别清楚,从内心来讲,她想阻止,她也的确是阻止了,但被贾珍一口否定,依靠她生存的继母、妹妹们,没有一个人想到应该向她请教、向她汇报、请她做主,这自然令尤氏伤心,连她们也看不起尤氏啊,所以,她们的命运尤氏也就无能为力了。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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