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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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去?那边不比咱这儿,一切都不一样了。”王明德摇着蒲扇,眉毛拧成麻花。“七十岁的人了,折腾啥!你咋知道那老姑娘还在不在?”
老王头说话时,赵国兴正往行李箱里塞药。他抬头,眼里有光:“四十年了,明德,四十年了。梦里我去了千万遍,现实里怕啥?”
他左手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像花一样。
“去吧,找到她...如果...”王明德欲言又止。
赵国兴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如果她已经嫁人生子,那我就祝福她,再看她一眼就回来。”
他没说完的是,如果她还记得他,如果她还等着...
01
“票拿好,别忘了护照。”王明德把赵国兴送到太原机场,还是放心不下。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俺闺女还啰嗦!”赵国兴不耐烦地摆摆手,藏起嘴角的笑意。七十岁的人了,却像个要去春游的孩子,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给你闺女打电话了吗?”
“打了,她说我犯傻。可人这辈子,总要做一次傻事,对吧?”赵国兴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褪色的照片,轻轻抚摸。
照片上的女孩二十出头,穿着朴素的衣裳,笑容却明艳动人,照片背面写着:一九八二,给国兴,美花永远记得你。
王明德看着老友这副样子,叹了口气:“到了给我发个信息,听到没?”
赵国兴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安检口。他拄着拐杖,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但脚步却很坚定。
王明德望着老友的背影,心里默念:但愿不会太失望。四十年了,谁都变了。
飞机起飞前,赵国兴紧紧攥着那张老照片。
这么多年过去了,照片被他摸得边缘都起了毛,但女孩的笑容依然清晰。金美花,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够唤起记忆深处的温柔。
飞机掠过云层,赵国兴靠在窗边,思绪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是一九八二年,他二十九岁,作为翻译被派往朝鲜参加一个技术交流团。
在平壤的一个工厂里,他遇见了二十三岁的金美花。她是工厂的技术员,精通俄语,经常被安排跟中国代表团交流。
金美花安静,却很聪明。她总是穿着朴素的衣裳,黑发束成马尾,说话时喜欢微微低头。
最初的交流都是公事公办,但渐渐的,两人发现彼此都喜欢诗歌,尤其是普希金的诗。
“你知道吗,普希金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一次闲聊时,金美花轻声背诵起来。
赵国兴接上:“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赵国兴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亮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两人开始借着工作之便多见面。工厂后面有个小花园,午休时他们会在那里吃饭,谈论文学、音乐,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彼此的陪伴。
那时候见面不容易,但每次见面都格外珍贵。赵国兴偷偷带了一台相机,为金美花拍了几张照片。
那张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照片,就是在工厂门口拍的。照片里的金美花没有刻意摆姿势,只是自然地笑着,眼睛里有着赵国兴看不够的温柔与聪慧。
四个月的时间过得太快。临回国前,两人在工厂后的小花园见了最后一面。
“我会回来的,”赵国兴紧握着金美花的手,“等我。”
金美花点点头,眼里含着泪水:“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赵国兴给了她一本《普希金诗集》,里面夹着一封信。金美花则送给他一块手帕,上面绣着朝鲜传统的花纹。
他们约定,赵国兴会想办法再回来,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回国后,赵国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那时中朝关系虽然友好,但私人往来极为困难。
他写了无数封信,但从未收到回复。他不知道是信件石沉大海,还是金美花已经收到但无法回应。
一年后,他收到了单位的调令,从太原调往深圳。那时改革开放刚开始,能去特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赵国兴犹豫再三,还是接受了调令。他想,也许去了深圳,有了更好的条件,就能找到办法去朝鲜,或者把金美花接来。
然而生活总是有着它自己的计划。到了深圳,工作忙碌,生活节奏完全不同。一开始,他还经常写信,寄往金美花在平壤的地址,但依然杳无音信。
两年后,他的母亲病重,他不得不回太原照顾。在医院里,他遇见了护士张丽。张丽温柔体贴,对他的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母亲很喜欢她,经常对赵国兴说:“丽丽是个好姑娘。”
母亲去世后,赵国兴沉浸在悲痛中。张丽默默陪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半年后,在亲友的撮合下,两人结婚了。
婚后,赵国兴告诉张丽关于金美花的事。张丽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听,然后说:“那是你的过去,我不会嫉妒。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
张丽的宽容让赵国兴感动,他决心做个好丈夫。他把那张金美花的照片和手帕锁进了抽屉的最底层,试图把那段记忆也一同封存。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国兴和张丽有了女儿,取名赵小雨。小雨很像母亲,温柔懂事,却也有父亲的倔强。一家三口生活平淡而幸福,赵国兴几乎要忘记那段埋在心底的情愫。
直到三年前,张丽因病去世。整理遗物时,赵国兴在张丽的针线盒底下发现了那块金美花送的手帕。
手帕被洗得很干净,叠得整整齐齐。他不知道张丽是何时发现的,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把它保存得如此妥帖。
“傻瓜,”他对着张丽的遗照哭了,“你怎么这么好...”
丧妻之痛让赵国兴一度消沉。女儿小雨和女婿搬来与他同住了一段时间,怕他想不开。
慢慢地,赵国兴开始整理自己的生活。
他重新找出了那张金美花的照片,放在床头。七十岁了,他突然觉得生命所剩无几,而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金美花过得怎么样。
一年前,中朝关系有了新的发展,边境旅游逐渐开放。赵国兴从新闻中得知这一消息,心中的种子开始发芽。
如果他能去朝鲜,也许能找到金美花,哪怕只是知道她过得好,他也就满足了。
女儿小雨极力反对:“爸,你疯了吗?七十岁的人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啥?再说,四十年了,人家早就不记得你了。”
赵国兴固执地摇头:“我就去看一眼,不打扰她的生活。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小雨拗不过父亲,只好请她的老同学王明德帮忙。王明德是退休干部,在旅行社有关系,能够办理赴朝旅游的手续。
就这样,在全家人的担忧和反对中,赵国兴踏上了寻找初恋的旅程。
飞机缓缓降落在平壤顺安国际机场。赵国兴望着窗外,心跳加速。四十年了,这座城市变了多少?金美花还在吗?她还记得他吗?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翻腾,赵国兴深吸一口气,跟随旅游团走出机舱。
02
平壤变了,变得赵国兴几乎认不出来。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阔的街道,整齐的建筑,一切都显得那么现代化。赵国兴坐在旅游大巴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试图从每一个街角找到记忆中的影子。
“各位游客,我们现在路过的是平壤凯旋门,”导游金小姐用标准的中文介绍,“它比巴黎凯旋门还要高大...”
赵国兴没有认真听,他的注意力全在寻找四十年前那个工厂可能的位置。可是城市变化太大,他完全辨认不出方向。
晚上,旅游团入住了平壤羊角岛国际饭店。这是专门接待外国游客的酒店,条件还不错。
但赵国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也许金美花正在入睡,他就激动得心跳加速。
第二天一早,趁着自由活动时间,赵国兴悄悄离开了旅游团。按照规定,外国游客不能单独行动,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用蹩脚的朝鲜语告诉司机:“我要去纺织厂...老的纺织厂。”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听到赵国兴的朝鲜语,有些惊讶。他用朝鲜语回答,但赵国兴听不太懂。
“我是中国人,”赵国兴掏出那张老照片,指着背景中隐约可见的工厂大门,“我想去这里。”
司机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赵国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司机指着不远处的一栋现代化建筑说:“新的,新的。老的没了。”
赵国兴下了车,失望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原来的纺织厂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现代化的服装加工厂。
他漫无目的地在厂区外围走着,希望能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突然,他看到一个老人坐在工厂侧门的长椅上,正在晒太阳。
老人看上去七十出头,头发花白,穿着朴素但整洁的衣服。赵国兴鼓起勇气走过去,用简单的朝鲜语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以前的纺织厂吗?”
老人抬头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用还算流利的中文回答:“你是中国人?”
赵国兴喜出望外:“是的!你会说中文?”
“以前和中国同志一起工作过,”老人微笑着说,“我叫朴成日,以前在老纺织厂当过工程师。”
赵国兴激动地握住老人的手:“太好了!我叫赵国兴,一九八二年来过这里,参加技术交流团。”
“八二年?”朴成日回忆道,“那时我刚到厂里没多久。老厂在十年前拆了,现在是新工厂。”
赵国兴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照片:“你认识她吗?金美花,当时是技术员,会说俄语和中文。”
朴成日接过照片,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惊讶地说:“金美花?我认识她!她是我们厂的翻译,后来调到了对外联络部门。”
赵国兴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现在还好吗?”
朴成日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金美花同志...她...”
赵国兴紧张地等待着下文,手心都是汗。
“她已经不在这个工厂工作了,”朴成日说,“我记得她在九十年代初调走了。具体去哪里,我不太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记得她没有结婚,”朴成日说,“至少在她离开工厂之前没有。当时大家都很奇怪,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有不少追求者,但她始终没有接受任何人。”
这句话让赵国兴的心同时感到温暖和痛苦。她等了他,至少在那段时间里等了他。但他辜负了她的等待。
“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吗?”赵国兴急切地问。
朴成日思索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去人民大学习堂查询一下。那里有居民档案室,如果她还在平壤,应该能查到。”
赵国兴感激地道谢,正准备离开,朴成日叫住了他:“你是她的...亲人?”
赵国兴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一个老朋友。”
朴成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
人民大学习堂在市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赵国兴到那里时已经是中午了。他的腿有些疼,但顾不上休息,直接去询问档案室的位置。
工作人员告诉他,外国人不能随便查询居民档案,需要特殊许可。赵国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用中文问他:“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赵国兴如获至宝,急忙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中年男子自我介绍说是大学习堂的管理员,姓金。
“金同志,我真的很需要找到这个人,”赵国兴恳切地说,“我从中国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金管理员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赵国兴焦急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告诉我详细信息,我帮你查一查。不过不能保证能查到。”
赵国兴把金美花的名字、大概年龄、以前的工作单位都告诉了金管理员。金管理员记下信息,让赵国兴在阅览室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国兴坐立不安。两个小时后,金管理员终于回来了,表情有些凝重。
“找到了吗?”赵国兴急切地问。
金管理员点点头:“找到了一些信息。金美花同志确实在一九八二年到一九九二年期间在纺织厂工作,后来调到了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
赵国兴的心悬了起来:“那她现在在哪里?”
金管理员迟疑了一下,轻声说:“很抱歉,根据记录,金美花同志已经于二零一二年去世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赵国兴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金美花去世了,在他决定来寻找她的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永远没有机会告诉她,这些年他有多么思念她,多么后悔当初的分离。
“她...是怎么...?”赵国兴艰难地问道。
“记录显示是心脏病,”金管理员回答,“她生前住在平壤东城区,葬在革命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她是...烈士?”
金管理员解释道:“她为国家对外文化交流做出了贡献,被授予了荣誉称号。”
赵国兴沉默了,心中五味杂陈。金美花过世了,但她似乎过得不错,有了自己的成就。这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
“我能去她的墓地看看吗?”他问。
金管理员犹豫了一下,说:“烈士陵园通常不对外国游客开放,但...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不过你得保证遵守规定,不拍照,不久留。”
赵国兴感激地点头:“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
第二天早上,金管理员安排了一辆车,亲自带赵国兴去了烈士陵园。陵园位于城市郊外的一座山上,环境幽静肃穆。
“金美花同志的墓在东区第三排,”金管理员指给赵国兴看,“我在这里等你,请不要太久。”
赵国兴独自走向墓地,步履蹒跚。他的心跳得很快,既期待又害怕。这是他四十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够“见到”金美花,即使只是一块墓碑。
走过几排墓碑,他终于找到了金美花的墓。墓碑并不大,上面刻着她的名字、生卒年月,以及简短的生平介绍。
照片显示,她去世时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但眼睛里依然有着赵国兴熟悉的神采。
墓前摆着一些鲜花,看起来经常有人来祭拜。
赵国兴在墓前站了很久,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普希金诗集》,那是他特意带来的,和四十年前给金美花的一模一样。
“美花,我来晚了,”他轻声说,“对不起...”
他把诗集轻轻放在墓前,然后缓缓跪下,给金美花鞠了三个躬。
“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你,”他哽咽着说,“我结了婚,有了女儿,但我从未忘记你。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幸福。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赵国兴?”
03
赵国兴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男子穿着朴素的灰色西装,面容清瘦,眼睛却格外有神。
“你是谁?”赵国兴惊讶地问道。
男子走近几步,表情复杂:“我是金哲宇,金美花的儿子。”
“儿子?”赵国兴吃了一惊,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美花结婚了?”
金哲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赵国兴:“母亲生前经常看这张照片,告诉我这是我的父亲。”
赵国兴接过照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他二十九岁时的照片,是在朝鲜工作期间同事帮他拍的。
“这...这...”赵国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母亲从未结婚,”金哲宇平静地说,“我出生在一九八三年,她一个人把我抚养大。”
赵国兴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一九八三年,那是他回国后的第一年,也就是说...
“你是我的儿子?”赵国兴声音颤抖地问道。
金哲宇点点头:“母亲从小就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中国人,名叫赵国兴。她说你是个好人,只是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回来。她从不让我怨恨你,反而教导我要尊重你。”
赵国兴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想到金美花一个人抚养孩子的艰辛,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知情,心如刀绞。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痛苦地说。
金哲宇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国兴:“我知道,母亲也知道。她说过,如果条件允许,你一定会回来的。”
赵国兴抬头看着金哲宇,仔细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金哲宇的眉宇间确实有几分他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简直是年轻时的他的翻版。
“你怎么找到我的?”赵国兴问。
“昨天有人来查询母亲的档案,引起了注意。我在文化部工作,有朋友告诉了我这件事。”金哲宇解释道,“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你,所以就来了。”
赵国兴长叹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四十年的遗憾,他本以为最多只能看看金美花的墓碑,却没想到老天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和痛苦。
“你妈妈...她过得好吗?”赵国兴哽咽着问。
金哲宇的眼睛湿润了:“母亲很坚强,也很快乐。她是对外文化交流委员会的高级翻译,受人尊敬。虽然生活不算富裕,但我们从不缺少爱。”
“她有没有...恨我?”
金哲宇摇摇头:“从来没有。她常说,能遇见你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她保留着你给她的每一样东西,尤其是那本诗集。每年你们相识的日子,她都会读里面的诗。”
赵国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痛哭起来。他为金美花的深情所动,也为自己的不知情和无能为力而痛苦。如果他知道金美花怀了他的孩子,如果他能早点回来...
金哲宇默默地站在一旁,让赵国兴发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父亲,我们去我家吧。那里有母亲的遗物,也许你想看看。”
听到“父亲”这个称呼,赵国兴的心颤了一下。他抹干眼泪,点点头:“好,我们走吧。”
临走前,赵国兴跟金管理员打了招呼,说自己找到了亲人,要去他家里坐坐。金管理员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叮嘱他注意安全。
金哲宇的家在平壤东城区的一栋普通公寓楼里。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齐。一进门,赵国兴就注意到客厅墙上挂着金美花的照片,是她晚年的样子。
“请坐,我给你倒杯茶。”金哲宇招呼道。
赵国兴坐下,目光一直停留在金美花的照片上。照片中的她已经老了,头发花白,脸上有岁月的痕迹,但眼睛依然明亮,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她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赵国兴问。
“那是母亲六十岁生日时拍的,”金哲宇端来茶,放在赵国兴面前,“那天我们全家一起庆祝。”
“全家?”
金哲宇微笑着说:“是的,我在十年前结婚了,有个儿子,今年九岁。母亲生前很疼爱她的孙子。”
赵国兴愣住了。他不仅有个儿子,还有个孙子!一时间,他被各种情绪淹没:惊讶、喜悦、愧疚、心痛,所有感情混杂在一起。
“我的孙子...叫什么名字?”赵国兴颤抖着声音问道。
“金俊浩,俊俏的俊,浩大的浩。”金哲宇微笑着回答,“他很聪明,在学校成绩很好,尤其喜欢数学和语言。”
“这些都是随了你爷爷。”赵国兴自言自语,又急忙改口,“不,是随了你和你妈妈。你妈妈那么聪明...”
金哲宇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个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是母亲留下的东西,她嘱咐我如果有一天找到你,要把这些东西给你看。”
盒子里装着一叠泛黄的信纸,一张褪色的照片,还有那本已经翻旧的《普希金诗集》。赵国兴轻轻拿起信纸,发现上面全是中文,字迹娟秀工整。
“这是...写给我的信?”
金哲宇点点头:“母亲每年都会写一封信给你,虽然知道寄不出去,但她说,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赵国兴打开第一封信,日期是一九八四年。
“亲爱的国兴: 今天是小哲宇一岁生日,他已经会叫'爸爸'了,虽然他不知道爸爸在哪里。他长得很像你,尤其是眼睛。我给他看你的照片,告诉他那是爸爸。他似乎听懂了,冲着照片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一定有难处。不管怎样,我们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字迹在这里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浸湿过。赵国兴擦了擦眼睛,继续往下看。
信中记录了金哲宇的成长:第一次上学、第一次得奖、上大学、工作...金美花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仿佛赵国兴一直在她身边。最后一封信是在她去世前一个月写的。
“亲爱的国兴: 医生说我时日不多了,但我不害怕。这一生,我最大的幸福是遇见你,有了哲宇。如今哲宇已成家立业,小俊浩也很懂事。唯一的遗憾是,你始终没能回来。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来世,我还愿意等你,不管多久...”
赵国兴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放下信,握住儿子的手:“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你们的存在,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的。”
金哲宇摇摇头:“母亲从不怪你,我也不会。她经常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太多力不从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清脆的童声:“爸爸,我回来啦!”
04
一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小男孩推门而入,看到陌生的赵国兴,好奇地眨着眼睛。那双眼睛,和年轻时的赵国兴简直一模一样。
“俊浩,来,”金哲宇招呼儿子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爷爷,从中国来看我们的。”
小俊浩礼貌地鞠了一躬:“爷爷好。”
赵国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孙子的头。小俊浩并不怯生,反而很亲切地拉住赵国兴的手:“爷爷,奶奶的照片上有你。”
金哲宇解释道:“母亲生前经常给俊浩讲你的故事,还给他看你的照片。”
“什么故事?”赵国兴好奇地问。
“说你是个很勇敢的人,在中国工作很努力,虽然不能来看我们,但心里一直爱着我们。”小俊浩天真地回答。
赵国兴再也忍不住,把孙子紧紧抱在怀里。这个小生命,竟然有着他的血脉,却从未见过面。
这么多年,金美花没有对儿子灌输任何怨恨,反而教导他尊重和理解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孩子,爷爷以前不知道你们的存在,”赵国兴哽咽着说,“现在知道了,爷爷很开心,也很伤心,伤心没能早点来看你们。”
小俊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爷爷,我学了中文,你要不要听我念?”
赵国兴惊讶地看向金哲宇,后者微笑着解释:“母亲坚持让俊浩从小学中文,说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小俊浩清了清嗓子,用稚嫩但标准的中文念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赵国兴的心猛地一颤。这首诗,正是他和金美花初次相识时一起念的那首。四十年过去了,诗句穿越时空,从孙子口中重新响起,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当晚,金哲宇坚持留赵国兴在家中住下。他们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金哲宇的妻子崔敏贞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饭桌上,赵国兴了解到,金哲宇在文化部工作,负责对外文化交流,这与金美花的工作有些相似。崔敏贞是中学教师,教授朝鲜语文。俊浩在特殊语言学校上学,主修中文和英文。
“要不是母亲一直坚持,我可能早就放弃寻找你了,”金哲宇说,“但她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记得我是姓赵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有奇迹发生。”
赵国兴感慨万千:“你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她一生中最骄傲的就是遇见了你。”金哲宇真诚地说。
第二天,赵国兴给王明德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延长行程。王明德听说他找到了儿子和孙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老东西,还真给我整出个大新闻!”王明德在电话那头笑骂道。
赵国兴也笑了,心中的块垒似乎终于消散:“老王头,你说得对,这辈子就该做一件傻事。有些傻事,做了才知道值得。”
接下来的日子,赵国兴和儿子一家相处融洽。
他陪着孙子读书、下棋,给他讲中国的故事;陪着儿子去金美花的墓前,一起追忆那个坚强美丽的女人;甚至和儿媳妇学做朝鲜菜,准备回国后给女儿小雨一展身手。
临回国前,赵国兴拉着儿子的手说:“我想接你们去中国住一段时间,行吗?”
金哲宇眼中含泪:“我会申请探亲签证,带着俊浩去看看父亲的家乡。”
告别时,小俊浩依依不舍地抱着爷爷:“爷爷,我会更努力学中文,这样去中国就能和表姐聊天了。”
赵国兴笑了:“好,爷爷在家等你们。”
飞机起飞前,赵国兴最后一次看向窗外的平壤城。四十年前,他带着对金美花的承诺离开;四十年后,他带着金美花的记忆,却也带着新的希望回国。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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