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菲尔普斯、比尔·盖茨、罗永浩这三人有什么共同点?答案是,他们都是 ADHD 患者。

所谓 ADHD,就是“注意力缺陷和多动障碍(Attention-Deficit/Hyperactivity Disorder)”的英文缩写,更常见的说法叫“多动症”。想起它,很多人脑海里立马就会浮现出一个在高铁上东奔西跑、大吵大闹的熊孩子形象。

但其实,除了被“大 A”虐上千千遍,一些成年人也会饱受 ADHD 的困扰,要么拖延癌晚期,口头禅是“等会再说”;要么日常无法集中注意力,干活一分钟,刷手机一小时;还有的身体仿佛永动机,静止不了一点。

究竟什么才算得了 ADHD?患 ADHD 的人生还有救吗?

自从确诊 ADHD,人生都得到了解释

从 NPD(自恋型人格障碍)、ASD(孤独症谱系障碍),再到 ADHD,这些年,这些心理学名词的热度急速攀升,看个电视节目,观众都忍不住给奇葩嘉宾安一个疾病。在综艺《再见爱人》里,李行亮也曾提到,自己的女儿因为注意力缺陷,一年级时数学成绩只有20分。

如今,还有许多年轻人自我确诊 ADHD,无论是 I 人还是 E 人,都可能自称“A 人”。小红书上关于 ADHD 的话题浏览量高达八千万,有些人了解 ADHD 后,有如醍醐灌顶,仿佛整个人生都得到了解释:原来自己的拖延与不专心,不是因为懒和累,而是可能“生病了”。

按照《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的标准,ADHD 有三种亚型,一种是注意力缺陷,表现为无法控制注意力,一种则是无法控制行为和情绪,简单说来就是多动,还有一种则是合并型,结合了前两种的症状 [1]。

对于这个疾病,日本医生司马理英子提出了一个十分形象的名字——“大雄-胖虎综合症”,大雄注意力不集中、散漫又拖延,胖虎则冲动、易怒,冷静不下来 [2]。注意力障碍领域权威专家 Edward M. Hallowell 也形容,ADHD 患者是“跑车一样的大脑,但只有自行车的刹车片” [3]。

据 DSM-5,目前有18条症状可以用于帮助诊断 ADHD,包括“经常在日常生活中健忘”“经常坐立不安”“经常难以保持注意力集中”等 [1]。

看到这里,肯定很多人觉得自己频频“中枪”,基本确诊。

但其实,确认 ADHD 并不需要完全符合所有症状,如果症状持续时间超过6个月,对于17岁或以上人群,符合5条或以上的可以考虑 ADHD,对于16岁及以下儿童,符合6条或以上的可以考虑 ADHD [1]。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诊断标准中的表述其实都比较模糊。怎样的频率算“经常”?这些症状是否已经到了影响正常生活的程度?所以即便你出现了图中的多个症状,最终依然需要专业的医生评估后才能下结论。

作为一种神经发育障碍,ADHD 绝没有到能够人均确诊的地步,但其发病率也不算低。一项全球性系统综述和荟萃分析显示,成人 ADHD 现患率约为6.76% [4]。比起老年人,年轻人更容易诊断出 ADHD。在成年人中,18-24岁的 ADHD 患病率最高,达到8.99% [4]。

对中国成年 ADHD 患者的研究还比较少,但也有类似的结论。《当代心理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论文调查了国内7366名成年人,发现 ADHD 患病率为6.7% [5]。

大学生的检出率来得更高。中南大学的一项研究调查了长沙市8080名大学生,发现有7.2% 的学生被诊断为 ADHD,男生检出率(8.9%)要高于女生(5.9%)[6]。复旦大学对上海市高校的问卷调查结论相似,被调查大学生 ADHD 症状阳性率为7.8%,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 [7]。

得 ADHD,其实很痛苦

多动、不专心,看起来只是人人都可能有的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但其实对 ADHD 患者来说是很痛苦的,造成的影响也广泛且深远。

最突出的是 ADHD 影响到了普通人的“社会化”过程。因为注意力难以集中或是多动,儿童 ADHD 患者往往学习成绩落后,难以完成学业。对于成年人而言,则是工作容易粗心犯错,难以完成业绩,生活也混乱无序。

这种状况还让他们很难被理解,他们可能并不是故意捣乱、拖延,也不是不用心,而是生理上做不到。渐渐地,ADHD 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因为自己遭遇的挫败与身边人的责备,难以获得效能感的 ADHD 患者就更容易焦虑、抑郁。

斯德哥尔摩大学的研究发现,ADHD 群体会面临着更大的社会压力、更多的压力源,这些反过来又可能会进一步加重他们的症状表现 [8]。

根据《中国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诊断和治疗专家共识(2023版)》,不少成人 ADHD 患者还会同时遭受抑郁症、焦虑症、睡眠障碍等疾病困扰,甚至可能增加自杀意念和自杀行为 [9]。

而且,ADHD 带来的影响往往会持续很久。根据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的《注意缺陷多动障碍》一书,30%~50% 的患儿症状会一直持续到成年 [10]。

目前,医学界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ADHD 的病理机制。一种可能的假说是大脑单胺类神经递质,比如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功能失调 [9]。

其中一个表现是大脑中有更多的多巴胺转运蛋白,使得多巴胺过快地从作用部位被移除 [11]。也就是说,ADHD 患者脑中或许可以正常地生成多巴胺,但多巴胺发挥作用的时间变少了。

他们总是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但持续时间短,很快又容易感到无聊厌倦。这也是为什么不断刷新的短视频、奖励频繁的电子游戏等更容易让 ADHD 患者上瘾。

所以,ADHD 患者可能看上去很兴奋活泼,但并不快乐。

日本国立精神卫生研究所、斯德哥尔摩健康与社会变革中心等机构的一项联合研究中,对成人受访者按 ADHD 症状的轻重程度进行打分,得分越高的受访者, 表现出的 ADHD 症状越严重。

该研究发现,受访者的得分越高,就越觉得自己不幸福。得分最低的那组受访者,43.6% 的人都觉得自己“非常快乐”,而在得分最高的组别中,这一比例只有10.9% [12]。

这种疾病还难以避免,主要由遗传因素决定。2015年版《中国注意缺陷多动障碍防治指南》提到,双生子研究发现 ADHD 的遗传度约为80% [9]。

如今,儿童 ADHD 已经愈发得到家长们的重视。但成人 ADHD 却是医学界长期的“盲区”。

据公益组织“青衫 Aspie”整理,全国范围内可诊断成人 ADHD/ASD(ASD 指孤独症谱系障碍)的医院只有约80家,一些省份在全省范围内仅有一家医院能够诊断 [13]。这种情况使得成人 ADHD 患者的痛苦经常被忽视。

注意力下降,可能是玩手机玩的

除了已经被确诊的 ADHD 患者以外,对于其他很多成年人而言,虽然还未确诊,或者症状没有到 ADHD 那样严重,但无法集中注意力的苦恼已经真实存在。

特别是上班后,很多人一定有这样的体会:文化体力不足,读不进书,看不进电影,过去爱玩的游戏也不香了,每天只能靠刷短视频和小某书来打发时间。很多工作也总是要拖到最后一刻,下载了不知道多少个专注 App 和用来打卡的 To do list 还是无济于事。

在社交平台上,不少怀疑自己有 ADHD 的网友都表达了类似的苦恼,其中很典型的是“启动困难”。比如“上班回家洗澡”这样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对于很多疑似 ADHD 的人而言,就需要费尽力气,在沙发上躺上几小时后才能行动。

还有很普遍的烦恼是“阅读困难”,难以一次性摄入较长的信息,无论是开会,还是看文件,都容易分心走神。

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很可能和“手机成瘾”有一定关联。玩手机看似是个稀松平常的现代人标配行为,但已有研究显示,使用电子设备和患 ADHD 之间有相关性。

很多人即使是上厕所或走在路上,都忍不住要刷刷手机,而且只能阅读碎片化信息,对于长视频和长文章都是“太长不看”,无法集中注意力。

一项面向中国7000多名青少年的研究显示,每天玩手机超过60分钟与注意力不集中显著相关。电子设备使用多了,不仅会带来抑郁症风险,人类的认知功能和注意力也会随着屏幕使用时间增多而下降 [14]。

另一项针对学前儿童的研究显示,五岁及以下的孩子每天看电子屏幕的时间如果超过两个小时,被诊断出患有 ADHD 等与注意力有关的疾病的可能性要增高近 八倍 [15]。

对于成年人而言,虽然相关研究还不太多,但减少使用手机和碎片化阅读可能会是个提升注意力的办法。

哪怕已经严重怀疑自己有 ADHD,也不用过于担心,可以先寻求专业医生的诊断,ADHD 科普书《分心不是我的错》中,作者 Hallowell 就写道,“诊断就是希望的起步”,因为“对注意力缺失症而言,诊断本身就是治疗的一部分,诊断带来极强的解脱感,本身就是一种解放。” [16]

如果真的确诊,ADHD 也并非绝症。目前医学上已经可以通过药物治疗、行为疗法以及生活方式的调整进行改善 [9],许多患者在通过持续的治疗后,都能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生活。

归根到底,ADHD 不是时尚单品,但也不是洪水猛兽,平常心对待就是战胜这一困扰的开始。对怀疑自己有 ADHD 的人而言,如果能耐心读到这里,那恭喜你,你很可能不是 ADHD。

本文科学性已由女王大学病理及分子医学硕士 伍丽青 审核

参考资料

[1] 美国精神医学学会. (2015). 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 北京大学出版社.

[2] 司馬理英子. (1997). いじめっ子, いじめられっ子は同じ心の病が原因だった: 注意欠陥・多動性障害 (ADHD). 主婦の友社.

[3] 爱德华·哈洛韦尔. (2023). 分心的优势. 浙江教育出版社.

[4] Song, P., Zha, M., Yang, Q., Zhang, Y., Li, X., & Rudan, I. (2021). The prevalence of adult attention-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 A global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Journal of global health, 11.

[5] Yuan, D., Zhan, N., Wang, J., Geng, F., & Zhang, L. (2024). Prevalence and correlates for adult 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 and its subtypes in a Chinese community-based sample. Current Psychology, 43(37), 29507-29515.

[6] 陈琳, 许诗玮, & 罗学荣. (2020). 长沙市大学生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及影响因素. 中国学校卫生.

[7] 袁媛, 史慧静, 夏志娟, 张喆, & 童连. (2016). 大学生 ADHD 与吸烟, 饮酒, 不安全性行为的关联性研究. 教育生物学杂志, 4(2), 79.

[8] Hirvikoski, T., Lindholm, T., Nordenström, A., Nordström, A. L., & Lajic, S. (2009). High self-perceived stress and many stressors, but normal diurnal cortisol rhythm, in adults with ADHD (attention-deficit/hyperactivity disorder). Hormones and behavior, 55(3), 418-424.

[9] 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 & 中国医师协会精神科分会. (2023). 中国成人注意缺陷多动障碍诊断和治疗专家共识(2023版). 中华医学杂志, 2023, 103(28) : 2133-2144.

[10] 王玉凤. (2019). 注意缺陷多动障碍. 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

[11] 周荣易, 马丙祥, 张永婷, 谢新月, 吴晨蕾, & 丁雪颖. (2023). 基于多巴胺缺陷理论的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发病机制研究. 中华实用儿科临床杂志, 2023, 38(8) : 623-628.

[12] Stickley, A., Koyanagi, A., Takahashi, H., Ruchkin, V., Inoue, Y., Yazawa, A., & Kamio, Y. (2018). Attention-deficit/hyperactivity disorder symptoms and happiness among adults in the general population. Psychiatry Research, 265, 317-323.

[13] 青衫Aspie. (2024). 国内 ADHD/ASD 成人可确诊地图. Retrieved on Dec 4th, 2024 from https://qingshanasd.ourmirror.cn/medical-map/.

[14] Zheng, F., Gao, P., He, M., Li, M., Wang, C., Zeng, Q., ... & Zhang, L. (2014). Association between mobile phone use and inattention in 7102 Chinese adolescents: a population-based cross-sectional study. BMC public health, 14, 1-7.

[15] Tamana, S. K., Ezeugwu, V., Chikuma, J., Lefebvre, D. L., Azad, M. B., Moraes, T. J., ... & Mandhane, P. J. (2019). Screen-time is associated with inattention problems in preschoolers: Results from the CHILD birth cohort study. PloS one, 14(4), e0213995.

[16] 爱德华·哈洛韦尔. (2011). 分心不是我的错. 山西教育出版社.

作者:库洛洛 乐乐 雁南飞度 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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