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边塞诗人是一个被历史环境“压榨”出来的特殊群体,因此他们的作品更有感染力,而在其它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具备催生这个群体的土壤。
边塞诗人是指以边疆生活为创作主题的一群诗人,他们的作品大多会涉及军旅生活和战争场景,他们的作品基本上不会脱离四大情感的表达:山河壮美的讴歌、怀才不遇的惆怅、忧国忧民的情怀、建功立业的渴望。
唐朝最著名的四大边塞诗人是高适、岑参、王昌龄、王之涣,我们从他们的履历展开一幅边塞诗人的画卷。
高适是边塞诗人中最坎坷的一位,他未能考取功名,50岁之前一直游历于天下以求取功名,其中在幽州就呆了五年,曾经向大破契丹的信安王李祎自荐未果。
天宝八载,已经49岁的高适才在睢阳太守的推荐下参加有道科考试,并获得第一份工作封丘县尉。三年后,郁郁不得志的高适辞职,前往陇西投身在哥舒翰帐下为掌书记。
天宝十四载(755年)安史之乱爆发,第二年,高适随哥舒翰出镇潼关。潼关失守后,高适向唐玄宗上书陈述得失,并自告奋勇率领百官子弟和招募的壮士死守长安,却并未被采纳。
随后,高适升任侍御史,随玄宗入蜀。唐玄宗实行“诸子分领节度”时,高适竭力反对,玄宗不纳,最终引发了“永王李璘之乱”。
后来,高适奉唐肃宗之命,以御史大夫、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身份领兵平定李璘之乱。
由于遭到李辅国的排挤,长安收复不久高适就被外放,甚至一度闲赋。广德二年(764年)正月,高适返京,就任刑部侍郎,转散骑常侍,一年后病逝,享年64岁。
岑参的仕途要比高适顺利得多,他29岁高中进仕,授右率府兵曹参军,两次从军边塞,先后在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帐下任职。
唐肃宗年间,岑参历任右补阙、起居舍人、虞部郎中、库部郎中、嘉州刺史等职。
大历元年(766年),岑参入剑南西川节度使杜鸿渐幕府,大历四年(769年)秋,岑参病逝于成都,享年51岁。
王昌龄在26岁那年游历河陇、玉门,其边塞诗作大多出自这个时期。开元十五年(727年),王昌龄登进士第,任秘书省校书郎,后转任汜水县尉、江宁县丞。
开元二十六年(738年),王昌龄因事获罪,被谪岭南,第二年遇赦北还。
天宝三载(744年),四十六岁的王昌龄再次出任江宁县丞。天宝七载,他再次被贬,任龙标县尉。
至德二载(757年),王昌龄路过濠州时,被刺史闾丘晓所害,享年59岁。
王之涣出身名门,少年时期以门子调补冀州衡水主簿。开元十四年(726年),38岁的王之涣遭遇人生滑铁卢,由于遭人诬陷,他被迫辞官,走上了游历边塞的人生重启。
天宝元年(742年),已经54岁的王之涣才再入官场,出任文安县尉。第二年,王之涣病逝,归葬于洛阳。
从四人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出一些他们的共同点:坎坷的仕途让他们踏上了游历边塞,甚至边塞从军的路途。
您可能很奇怪,从军是武将的事,文官为何要投身军旅呢?唐朝有科举,他们为何不走文人的“正途”呢?
秘密就在唐朝的特殊政治环境,那时候虽然有了科举制度,但科举仅仅是进入官场的补充,主题依然是“门荫”。
所谓“门荫”就是看出身,如果您出身于豪门家族,那么恭喜你,你就可以获得与生俱来的特殊待遇,比如可以读贵族学校,可以出生就拿薪水,甚至幼年就能获封爵位、官品。你还可以与豪门家族通婚,在家族关联利益的推荐下当官,升迁速度也比一般人快得多。
这就是大唐帝国的特色,它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以豪门世家为基础的政权。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期间曾经编撰《氏族志》,唐高宗李治在位时期推翻《士族志》重编《姓氏录》,期间引发了朝堂旷日持久的争议。
这不是一次无聊的排名,而是事关各大家族的长期利益,因为“门荫”的依据就是这本小册子,排位越高,相应的待遇越高。
那么,一般的庶族阶级怎么办?只有一条路——科举。不过很遗憾,那是一条极其坎坷的羊肠小道,且不说通过考试的难度有多大,即使通过了,上限也很低。
四大边塞诗人就表现出以上两大特点,王之涣出身名门,因此他少年得志,其余三人没法“拼爹”,只能寄希望于科举,或者希望得到权贵的赏识,不得不给人当幕僚。
他们都曾经做官,但在仕途上却长期“原地踏步”。高适的情况相对较好,因为安史之乱的特殊环境,他获得了唐玄宗和唐肃宗的赏识,一度获得重用,其他三人几乎长期在基层挣扎。
我们发现,明清时期但凡能高中进仕,“起步价”就是县令,而王之涣、王昌龄却一辈子只能是个副县级。
问题来了,投靠在权贵门下求取功名,这在东汉、魏晋都不罕见,为什么非要去边塞,而不是在朝廷为官的豪门呢?边塞将领的出身可远比不上朝中的宰执啊?
用具通俗的话讲,既然当跟班的,咋也得找个硬一点的老板当后台嘛。
这就是本文的核心问题:大唐的政治结构分化,形成了以豪门士族集团为核心的朝廷、以庶族集团为核心的藩镇,这两大对立的政治势力,大批的庶族文人在被朝廷排挤后,不得不寄生于藩镇。
早先,藩镇节度使由朝廷派遣,他们大多也都是豪门子弟,在藩镇镀金后,以军功出将入相,但两大变化导致这个稳定的机构被打破了。
第一个变化就是府兵制的破产催生了募兵制,藩镇成了掌握军政大权的小朝廷,与中央的纽带越来越脆弱。
第二个变化是,李林甫为了防止边将入朝,形成“文武勾结”的势头,他向唐玄宗建议改用胡人出任节度使,杜绝节度使入朝拜相。
这两个因素加剧了藩镇与朝廷的割裂,而这个局面又给庶族阶级提供了新的机遇。
藩镇是个相对“文化贫瘠”的地方,缺乏人才,以哥舒翰、安禄山、安思顺、高仙芝为代表,他们大量启用文士集团为幕僚,既提升了藩镇的“智力水平”,又给文士集团创造了人生机遇。
由此,高适等人开始踏上另类仕途,他们在边塞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藩镇虽然给他们提供了机遇,但他们骨子里并不愿意长期委身于藩镇,朝廷才是他们的人生终极目标。
正是这个原因,他们的作品除了对雄浑悲壮的景色描写外,往往离不开对怀才不遇的愤懑、对家国情怀的眷念、对人生壮志的讴歌。
他们就像一粒芝麻,满腹清香,但现实却逼得他们只有上了磨盘才能展现出价值,因此他们是一群被时代压榨出来的特殊群体。
诗歌即人生,正是这种炼狱般的压榨,才使得边塞诗人们完成了生命的升华,也让他们的作品成了历史长河中的璀璨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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